为什么,明明从沈清源的口中,甚至从他此前的表现来看。
那个叫作林景的道士,对他非常重要。
重要到沈清源对小景这个替身的的态度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重要到,堂堂道宗的首座弟子,居然会费尽心血,不顾伤重,熬夜为他在白色道袍上绣满附身符咒。
既然连对林景的一个小小的“替身”都那么好,偏偏就对林景本尊不好呢?
林景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为什么那么多人伤害了他,又对他念念不忘?
小景想不透,实在想不明白。
只觉得这其中的水实在太深太深了。
不是他一个普通的凡人少年能勘破的。
他也压根不想搅和进去,只是想过安稳的日子。
不需要太多,只要能自由自在的,哪怕每天吃糠咽菜都行。
可上苍似乎同小景开了个玩笑。
送了一双和林景那么相似的眼睛给他。
小景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当场戳瞎,可又舍不得这个世间的美景,舍不得朝阳和晚霞。
他还没有去过更多的地方,没看见更多的风景。
正好前去地道里勘察的官差们,陆续出来了。
一个个面色铁青,才一出来,就捂着嘴歪到一旁狂吐不止。
小景也顺利地抽回了手腕,对这些倒地呕吐的官差们,表示了一定的理解。
毕竟地道里的惨状,的确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但此前小景都善意地提醒过了,这些官差也都表示不害怕。
没想到……
那吐得昏天黑地,简直就是全军覆没。
越无尘侧身躲开,哪里肯看如此污秽的场面。
等众人吐得差不多了,其中一个官差手里拿着一根手指,面色惨白地道:“找到了,县令的一根食指,拿这根手指在供状上签字画押便成了。多谢道长此次出手相助,我等感激不尽,也让道长受了不少委屈,还有阿轩小兄弟,多亏了你们,在此赔礼了!”
说着便拱手拜了下去,再起身时,那官差又道:“我等需要将供状,还有发生在此地的命案,写成公文,让人快马加鞭传入上京。来回恐怕最少半月,如今天色,尸体放不住,我信得过道长,方才也同其余人商议了,道长可自行将桂芬的尸首带回去安葬。”
越无尘与小景来此的目的便是这个,听罢,自然点头答应了。
这些官差们受了越无尘的恩惠,为人也挺实在的。
知晓马匹不好运送尸首,便让人寻了一辆马车,由车夫载着桂芬的尸首回陈家村。
但如此,也得耗费大半日的时间。
桂芬的尸体实在经不住那么颠簸了。
索性便将桂芬的尸体抬出义庄,就地火葬,而后收敛起骨灰,封在一个小小的坛子里。
小景望着官差手里的坛子,再一次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林景。
可怜的林景,死了也无人给他收尸,尸骨无存,连个骨灰坛子都没有。
脸上不由就露出了哀伤的神色。
越无尘一直用眼尾的余光注视着小景,见他如此,下意识想开口询问他怎么了。
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越无尘没问。
心里又万分想知道小景又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看起来神色那么哀伤。
犹豫了片刻之后,越无尘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压低声儿道:“你怎么了?”
小景抬脸,又用此前一模一样的神情问:“你想知道啊?”
越无尘:“……”
本来很想知道的,可小景这么一问,越无尘又觉得自己不该知道。
但终究还是想探知小景的想法,不想错过小景的任何喜怒哀乐,越无尘迫切地想参与其中。
“本座……想知道的。”
小景点头,很坦诚地告诉他:“我刚才在想,人的生命好脆弱,死后要待在那么小的骨灰坛子里面,地底下好黑,还有好多虫子,没有人跟自己说话,一定很可怕。可是,就连一个小小的骨灰坛子,林景都不曾拥有过。”
他用了一种,很低很沉,又有点怜悯众生的语气,不急不缓地轻声道。
可是小景不知道的是,他嘴里的林景,实际上就是他自己。
他在怜悯林景的同时,怜悯的也是自己。
林景曾经连一个小小的骨灰坛子都得不到,小景自己又何尝得到过呢?
越无尘听罢,便知道自己又不该多问的。
不问心便不会那么痛,问的越多,心窝就越痛。
小景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怒气冲天,明明是用很平缓的语气说出来的。
可越无尘还是觉得,小景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尖锐的刀子,一刀一刀捅着越无尘的心,生生割下他的肉,一遍又一遍地将他凌.迟。
等料理完衙门的事,天色也亮了。
小景两手接过官差手上,用红布包裹得很严实的骨灰坛子。
心里也终于松了口气。
大小是解决了心头一桩大事。
也是时候该回陈家村了。
二人离开衙门后,顺着来时的街道往回走。
街道两旁的摊子,早早就摆了起来,好多妇人一手挎着竹篮,一手牵着自己的孩子,在各个摊子前观望。
小孩子咬着手指,一时看看摊子上卖的草蚂蚱,一时又看看纸糊的小风筝,很快又被漂亮的风车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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