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都好好的,小景一路上也颇为开心,直到那天晚上,罗素玄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了……只怕罗素玄一直尾随着小景。”
林墨白说这些时,半真半假混在一起,他知道说谎是很容易被戳穿的,而真话却不会。
说一个谎话,往往需要再编造一百个谎言来圆谎。
谎言说多了,只怕连他自己都会忘记曾经编造过什么样的谎话。
林墨白自认为,只要罗素玄一死,那么所有的事情都能被糊弄过去。
他有的是办法,也有的是借口,让林惊鸿不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至于小景……一直以来,大家都知道小景的为人,知道他不堪的过去,以及无法自控的情绪。
甚至是小景同罗素玄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一个有身份的仙门名士嘴里说的话,哪怕是假话,也会被人视为圭臬。
而相反,一个本来就身份不堪,前科累累的小景,说出来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届时没准众人会觉得,小景是得了失心疯,被罗素玄下了迷魂汤了。遂才一心一意为罗素玄辩解,甚至不惜一切,哪怕是往林剑山庄头上泼脏水。
林墨白自认为计划是天衣无缝的。
至于断情,早被他丢进剑冢之中,除非林家的嫡系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外人可以擅闯。
即便越无尘本人到此,又能如何?
还是没办法召回断情。甚至在剑冢的影响下,越无尘只怕都无法勘测出断情现如今的位置。
“我此前是气糊涂了,小景太过任性,一而再再而三地同罗素玄纠缠不清,这次,我本意让小景回家,还有一事,便是想让他认祖归宗,谁料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林墨白说着,还沉沉叹了口气,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低声道:“但无论如何,小景终归是我弟弟,这几日我不眠不休,一直带人在外头掘地三尺地寻他,既怕他回来受罚,又怕他在外孤苦无依,过着风雨飘摇的日子。”
越无尘抬眸,见林墨白此番倒是有副好兄长的样貌了,同从前对小景的疾言厉色,截然不同。
便觉得,林墨白对小景的态度转变,终究还是惹人生疑,但也没有多问,不好打草惊蛇。
只是静静旁观,想听听林墨白到底还想说些什么。
“当初,我对照影下那般狠手,事后又何尝不痛心疾首?我每一次训斥小景,都是在恨铁不成钢,埋怨小景为何不能如照影一般,可更多还是埋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寻到弟弟,为什么没将人带回身边,好好照顾。凭白无故让罗素玄把人骗走,才无端生了那般多的闲事!”
可他们这些人却都忘记了,若不是当初小景遇见了罗素玄,只怕当天夜里就被那些送嫁的轿夫欺辱而死了。
若不是罗素玄屡次出手搭救小景,何来今日的小景。
但不可否认,就是因为罗素玄从中横叉一脚,在无数个阴差阳错之下,小景最终沦落至此。
好像他们每一个人都很爱小景,为了小景可以生,可以死,可每一个人都别有顾虑,不能真正放开身心接纳小景。
却又在一次次对小景的拉扯之中,七手八脚,又不约而同地将小景从一个地狱,推向了下一个地狱。
没有人能真正和小景感同身受,也没有任何人能真正走进小景的内心。
让小景从一个六识不全,反应迟钝,不通情爱的木头人,慢慢懂得了情爱,也学会了喜怒哀乐。
却又直接或者间接地否认小景的喜怒哀乐,不接受小景的转变。
甚至妄想着,把小景装在一个圣洁的套|子里,剥夺了他的自由,束缚着他,控制着他的一言一行。
在小景每一次痛苦挣扎时,属于常轩的,林景的,甚至是越无尘的一魂一魄,这些魂魄混合在一起,互相掣肘、拉扯、分裂,再最终融合。
这样混乱的魂魄,又怎么可能是当初纯粹的林照影。
小景只是林照影的残魂,是他在人间的一道残影。
小景被人喜欢,也被人憎恨,被人追逐,也被一次次地放弃。
毁誉从不由他自己辩解,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林墨白说着说着,竟然真情流露,喉咙甚至有些哽咽了,他偏转过头道:“他但凡喊我一声大哥,我又怎么……怎么忍心那般训斥他……我只是不想看见,他和罗素玄在一起厮混,只是想引他入正道。我既盼他想起前尘种种,又盼他永不再记起。”
“七年了,已经过了七年了,七年的折磨,已经够久了,是时候结束了。”
林墨白低声喃喃自语道:“等罗素玄一死,天下就太|平了……我想了很久,不如把小景的记忆封住罢,让他一辈子那么单纯天真地活下去……也不要教他太高深的法术,平庸之资便好。”
“那你有没有想过,小景是否愿意被封印记忆,平庸地度过一生?”越无尘反问道。
况且,现如今的小景已经逐渐脱离了越无尘的掌控了。
从天真善良,到喜怒形于色,再变成现如今的冷心似铁。
而小景之所以会变成现如今这样,他们所有人都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是他们一步步地将小景逼成现在的模样。
越无尘也早已后悔,当初为什么明明都放小景离开了,却又那般不顾身份,化作陈玉龙守在小景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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