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你要好好的。”
那只落在宁修襁褓上的手,也渐渐化作了枯木。
终于再无声息。
宁不为抬起满是血污的手,碰在了那块化作枯木的手上。
一滴滚烫的水滴在了宁修脸颊上。
宁修正攥着那只玉色的叶片塞进嘴里啃,被那滴滚烫的水珠吓了一跳。
他还太小,尚且不懂得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呆呆地望着宁不为紧绷的下颌,发出了一声疑问:“啊?”
话音刚落,那铺天盖地的枯藤统统化作了齑粉,城外的长剑终于凝聚起了最后一击,却在碰到藤蔓的刹那被柔柔接住。
无数碧绿藤蔓的幻影在破败不堪的临江城缠绕流连,化作藤蔓的傀儡,幻阵中神魂俱灭的修士,被废墟压死的凡人,生死不知的无数人……如同时光倒退,又似大地回春,在漫无边际的绿色灵力下死而复生,轻柔地放在了地上。
如同一切从未发生过。
城外的众多修士愕然静立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褚白震惊道:“是早已失传的……回春大阵。”
年轻的修士不明所以,听闻过甚至亲眼见过宁行远的年长修士俱是震惊诧异。
当年不到百岁便跃居天机榜榜首的修真天才宁行远,朱雀刀法出神入化,回春大阵声名远播。
一手朱雀斩百邪,一手回春复万生。
两片朱雀刀的碎片落在了宁不为的手中,同另两块满是裂纹的碎刀片摞在他掌心,里面澎湃的灵力顺着他的伤口将他快要破碎的丹田勉强拢住,免得让他爆体而亡。
那灵力甚至比整个回春大阵消耗的还要多,就像是对自家孩子无声的偏爱和纵容。
躺在地上的无数修士幽幽转醒,如同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大梦。
冯子章看着死而复生的韩子杨和子宋子陈两位师兄,眼眶一红,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了大师兄怀里,嚎啕大哭涕泗横流。
刚醒过来的韩子杨还一脸懵,就被自家师弟扑了个踉跄,抹了一身眼泪。
褚荪看着活过来的同门和长老,感慨万千,褚信则比他更为坦诚,直接蹦了起来。
成衣铺的老板娘看着变成废墟的铺子,摸了摸身上破烂的衣裳,身上却没有一处伤口。
店小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和自家婆娘喜极而泣。
本以为在幻境中必死无疑的修士错愕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灵识,想起自己在环境中失去理智般的行为,面面相觑。
卿颜和百羽禅师对视一眼,死里逃生,俱是怅然苦笑。
无数惑心种自他们身上脱落,化作了齑粉在风中飘散而去。
城外的修士涌入临江城,找寻着各自的门人和亲人,死里逃生,再度重逢,人们总是有许多话要说。
绿意弥漫了整个临江城,又在无数惊喜哭声中悄然散去。
宁不为冷眼看着众人,将宁修襁褓里那颗枯萎的种子同朱雀刀碎片一起放进了怀里。
晏兰佩每每施展回春术均都是失败,却在将死之际终于成功了一次。
救了一群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宁不为抱着宁修挣扎着起身,自热闹的人群中穿过,孤身缓步走向城外。
‘渡鹿死有余辜,但我也没有救梅落雪和那群抢宁修的人。’
‘我做不成坏人。’
‘可做好人又实在不甘心。’
‘乘风,做人好难啊。’
晏兰佩渺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随着一声叹息,终于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生者多艰。
宁不为身后是喧嚣破败的临江城,前面是望不到尽头的长天。
他抱着宁修,踉跄了一步,已经力竭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跌落在地昏了过去。
天远地阔,秋风萧瑟。
日落沉山,淡橘浅紫的晚霞层层叠叠铺洒而开,给这无尽的冷寂平添了几分辽阔的暖意。
——
宁修艰难地将死沉死沉的爹爹拖进了自己的识海,累得委屈到要掉眼泪,窝在褚峻怀里哼唧。
他爹爹的识海里好吓人,他找了好久才找到了爹爹,但是爹爹警惕地很,根本不让他靠近。
好在他爹爹昏倒了,他才艰难地将爹爹拽进了自己的识海里。
他再也不要进爹爹的识海里,难受又吓人。
还是白白的好,暖和又干净,还会给他唱歌。
褚峻看着被小家伙拖进来了一大团黑雾,身体僵了一下。
这团黑雾……怎么如此眼熟?
如果他没认错,这黑雾应当就是两次厚颜无耻盗取他识海中的灵力,胆子大到用神识进他识海,还阴差阳错同他神交的那名修士。
褚峻有一瞬间想直接一掌劈了这个胆大妄为的混账。
“啊啊~”怀里的宁修焦急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白白快点~
褚峻面带寒霜,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家伙,“他就是你‘娘亲’?”
那次神交虽然仓促,但他也能感觉到对方是名……男子。
褚峻心底疑惑更甚,一名男子如何给他生了个儿子?
难不成他闭关多年,已经跟不上修真界的发展了?男人也能生子?
这一诡异的念头让近千岁的老祖有些头皮发麻。
“啊~”宁修拍了拍他,不耐烦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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