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崖上山风呼啸,一袭青色长衫的少年腰背笔直,生生以身躯撑出来一道生门,浑身浴血,冲阵中的好友高声喝道:“宁乘风!快走!”
朗月高悬,宁乘风愕然抬头。
“走啊!!”闻在野怒喝一声。
“在野!”闻斯见状大惊,赶忙上前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护住徒弟的半缕神魂。
大阵压下,将少年坚硬的脊骨压得粉碎。
自生门逃出的宁乘风猛然回头,却只见萧然月光下一道浓郁的血色,淋漓破碎,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
熟睡中的孩童陡然惊醒。
“哥?”闻鹤深从床上爬起来,下意识要去找他的兄长。
可是屋子里空荡荡的,他哥昨晚画了一半的符纸还安静地躺在书桌上。
他有些怕黑,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哥临走前说要给他带糖炒栗子,还说马上就回来。
窗户外面灯火通明,人声喧嚣。
他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陡然空了一块,让他惶惑不安,闻鹤深光着脚丫踩在地上,推开了清风阁的门。
小小一个孩童走在人群中,很不起眼,他资质虽然尚可,但师父和兄长都很惯着他,学了好几年也才勉强学会了几个心法和口诀,现在连御剑都没学会。
十三峰上多了许多白衣红带的陌生人,还有许多受了伤的同门师兄,神色匆匆地往山下赶。
“哥,师父,你们在哪儿?”他仰着头看那些混乱下山的人,试图找寻闻在野和闻斯的身影。
“哥……闻在野……”他大声喊着,但是一个小孩子,声音很快被湮没在人群之中。
“快!闻斯长老受了重伤!快去找药峰的弟子来!”有人御剑匆匆而过。
“师父……”闻鹤深吓了一跳,赶紧往山顶上跑。
却又见那些白衣红带的修士三三两两往下走。
“竟然叫宁乘风那小子跑了……他带走了朱雀刀……”
“都怪云中门那个小弟子出来捣乱,脑子坏了吧,自寻死路……”
“嗐,我看他那师父也是个蠢的,竟然还跑上去护……云中门虽然不怎么样,但那护山大阵确实厉害,那小子脊骨都压碎了吧?”
“啧,快别说了,想想就牙疼。”
闻鹤深茫然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奋力地往山上爬,“师父,哥!你们在哪里?”
“哪儿来的小娃娃,快起开,别在这里添乱!”有人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快点,来个人搭把手!”
“闻在野真他娘的疯了!在护山大阵里头动手脚,为一个外人折了多少弟子进去!狼心狗肺!”有人愤愤不平地骂道。
“脑子拎不清罢了。”有人应和,“快点快点,药峰的来这边!”
闻鹤深听见兄长的名字,抓住那人问:“我哥在哪儿?”
那人不认识他,“你哥是谁?”
“闻在野!”闻鹤深仰着头,眼里不自觉含了泪,“我哥呢?”
“死了!死得活该!”那人啐了一口,冷笑着将他推开。
闻鹤深愣了片刻,旋即愤怒道:“你胡说!我哥怎么可能会死!?你骗人!”
“呵,我骗你做什么?尸体就在长生崖上躺着呢,不知道是要扔到崖下还是扔到乱葬岗喂魔鸦——”
他话还没说完,凶巴巴的小孩拔腿就往长生崖上跑,被人撞倒了许多次,一路上听着别人愤愤不平地骂他哥和宁乘风,却始终没掉下泪来。
他哥浑身是血,总是一丝不苟的青色长衫破破烂烂,被人随意扔在了碎石堆上,了无生气。
“哥?”他蹲下来,使劲晃了晃闻在野,喊他,“哥,哥。”
闻在野浑身冰凉,毫无动静。
“哥?闻在野?”他跪坐在闻在野身边,抓住他冰冷的手,“哥,哥,你醒醒,我是小鹤。”
长生崖上人声嘈杂,月凉如水。
躺在地上的少年迟迟没有回应,也不像往常一样,只要他喊一声哥,就将他抱起来哄他,带着他御剑飞遍十三峰。
闻鹤深茫然无措地望着他,他年纪太小,又被师父和兄长保护得太好,从未直面过死亡,但本能地开始恐惧和悲伤。
他找不见师父,便拽住云中门的师兄,求他们,“快救救我哥!”
“你们救救他呀!”
“求求你们救救他!”
可是没有人搭理他。
甚至还有人不客气地奚落他,“闻在野咎由自取,死了活该!”
“你知道他为了一个外人,连累了云中门多少人吗!?我师弟也死了!就是因为他和宁乘风扯上了关系!”
“死透了……救不回来了……”
有相熟的师兄见他这般不忍,要将他带下长生崖,“小鹤,你兄长死了,你师父为了护他身受重伤,现下还不知生死,跟我下去吧。”
“你胡说!我哥之前还说他要活上一千岁呢!才不会死!”他大声地反驳,挣开师兄的手,跑到了闻在野的尸体边上。
想起路上那些人的话,他想,不能让那些人将他哥扔到长生崖下,也不能扔到乱葬岗喂魔鸦。
他背着闻在野的尸体往清风阁走。
说是背,一个十岁的孩子哪里背得起来一具快成年的尸体,不过是又拖又拽,没走几步便要跌倒再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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