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反应。
岑熙又不死心地敲了敲,还是没反应。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阵凉风,呼地刮过,差点吹灭了灯笼。
他心下一慌,谨慎地往后挪了稍稍,又在门前徘徊了两圈,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回去躺着。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木门“哗啦”一声,从里面打开了。晌清欢站在黑漆漆的门内,灯笼的火光从下到上照亮了大半张脸。他不说话时本就像个精雕细琢的漂亮瓷人,今日不知怎地,还带着微微笑意,更是渗得慌。
他开口,沙哑道:“你在这做甚?”
幽幽的声音仿佛是从黄泉底下冒出来的,岑熙见了他,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一屁股跌坐在地,呆若木鸡,不会动了。
这边晌清欢赶紧清清嗓子,掩去情/欲带来的沙哑,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一步迈过门槛,想把人扶起来:“怎么跌到了?”
却不想岑小大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往后退,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泪水噼里啪啦往下掉:“我不是故意乱闯的……我、我马上就走……”
“嗯?你怕什么?”晌阁主压根没想过自己在别人眼里已经成了个怎样的大恶棍,摆出十二分和蔼可亲的态度,蹲下身来,“再哭眼药都掉了,一会儿还得重新上。”
他这会儿心情好得很,自然也不介意对这个臭小子和颜悦色一点,毕竟无昼还在屋里听着。
岑熙想到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身上的伤口愈发火烧火燎地疼,哪还管他在叨叨什么,只惊恐地瞪着眼睛,抖如筛糠,仿佛见了什么吃人的恶鬼,要趁着夜色偷偷把人掳走。
晌清欢皱了皱眉,大概猜出这小家伙在怕什么,斟酌片刻,放缓了声音道:“我并非故意让你落入险境,陵德湖本来是很安全的,这番变故实在是出乎预料……害你受伤了,不会再有下次。”
他伸手想拍拍岑熙的脑袋以示安抚,却见岑熙崩溃似的发出一声短促尖叫,拼命闪躲,像只被逼急了的兔子,举起灯笼准备往他脸上砸去。
“子熙,不可。”
岑熙只觉得手上一轻,灯笼不见了,耳边响起了略带责备的温和嗓音:“清欢,你吓着他了。”
“嗤,胆子比兔子还小。”晌清欢嘀咕一声,颇觉无趣地站起身,故作大方道,“这小子浑身是伤,大晚上的还到处乱跑,净给人添麻烦。无昼,你先带他回去看看伤口有没有崩裂,我一会儿蒸好了点心就端来。”
“你的伤也……”
“不碍事,下个厨而已,绰绰有余。”
“那好。”江无昼蹲下身,将灯笼重新放进岑熙怀里,摸了摸他的头,担忧道,“子熙,有伤怎么还跑出来?”
岑熙懵懵地被轻拍了两下脑瓜,总算从莫大的惊吓中缓过劲来,委委屈屈地望向江无昼,吸吸鼻子,小声道:“我来找你。哥,你在这。”
“嗯,我在。”
岑小大夫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眉头一皱,敏锐地察觉到了江无昼身上有许多古怪之处:向来端端正正的发髻些微凌乱;袖子和衣襟上出现了细碎的褶皱,像是被什么人用力攥过似的;下巴尖不知为何沾着水珠,还有微肿的唇瓣——
只是怀中的灯笼光芒昏暗,看得并不清楚。
“哥你怎么……啊!”岑熙正想仔细问问,却猝不及防被抱了起来,赶紧抓牢怀里的灯笼,一边不好意思地嘀咕道,“我、我自己能走。”
“听话。”
回到青松苑,江无昼耐心地给他检查了一遍伤口,把渗血的纱布拆掉换上新的,打来温水替他擦净泪痕,开始重新上眼药,还顺手揉了把软乎乎的发丝。
“疼不疼?疼就出声。”
“不疼。”岑熙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随他摆弄,像只乖巧可撸的小兽,“哥,你在厨房怎么不点灯?”
“……”江无昼脸颊微烫,心虚地避开目光,“我不小心……打翻了水盆,把灯弄熄了。”
“哦。”岑熙回忆着方才看到的水珠,像是匆忙洗了脸忘记擦干了,愈发心不在焉,“那为何晌清欢也在?他不管在哪都一副冷冰冰凶兮兮的样子,好像别人欠他钱似的……嘶,哥,你们不会打起来了吧?”
“叫阁主。”
岑熙一下睁大了眼睛,道:“可是……哥,你早上还不是这么说的。”
从小厨房出来不过一炷香时间,江无昼还没彻底冷静下来,被他一提醒,才堪堪想起今早自己说的那些气话。
“以后不必再称他阁主。”
“为一己私欲言而无信,也配?”
“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也要利用,算什么飞花阁主。”
……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江无昼本来很稳的手微微一颤,差点把棉棒戳到岑熙眼珠子里去。
岑熙大惊失色:“哥?!”
江无昼从未觉得如此窘迫过,艰涩道:“……此一时,彼一时。”
“所以在厨房你们……啊!呜——”
“不许多问。”江无昼把剩下的药一股脑儿全都抹了上去,贴上纱布,拿起床柜上夹着书签的传记,“还想听吗?”
虽是问句,却半点没有商量的意思。
欲盖弥彰的意味不能更明显。
岑熙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按捺住疑虑,只是悄悄留了个心眼,在心里默默记上一笔。他乖乖答道:“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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