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德湖岛上的书房内,江无昼从成堆的卷宗后面抬起头,颇有些头疼地敲了敲脑袋,道:“左护法?”
“属下在。”
“黑山那边可有传来消息?”
“回公子,暂时没有任何消息。”
“这都快一个月了,莫不是出了意外?”江无昼忧心忡忡地看了眼窗外,“子熙呢?”
“岑大夫今日去外面了。”
“真是稀奇。那清欢呢?”
“阁主……也去外面了。”
江无昼翻阅册子的动作顿住了,缓缓抬起头来,道:“你说什么?”
岛外的一间药铺里,岑熙小心翼翼地抱着个精致的锦盒,步伐轻快地走下二楼。
这枚灵芝他看中许久了,清香扑鼻,如火烧红云般漂亮。奈何囊中羞涩,还是在治好了左护法的耳朵之后,江无昼以飞花阁的名义支给了他一笔谢礼,这才有机会得偿所愿。
再过些日子就该是某人的生辰了,正好——
岑熙想得出神,猝不及防撞上了迎面走来数人。
“抱歉……”
“咦?你是……岑熙?”为首的青年惊讶,随即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低声道,“真是晦气。”
岑熙将剩下半句道歉咽了回去,板起脸,一声不吭地绕开他,却听青年道:“掌柜的,前些日摆在二楼的那棵百年灵芝呢?药王他老人家六十大寿将近,寻了一圈,还是它作为寿礼最是合适。”
“哎,可真不巧,灵芝被方才那位小公子抢先一步买走了。”
霎时,岑熙僵在原地,感到自己快要被来自身后的灼热目光洞穿了。他低下头,匆匆想要离去,忽的眼前一暗。
“哦?这么巧?”青年挡在他身前,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开口便是讽刺,“难不成,从前的小师弟也想去为药王祝寿?”
岑熙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与你无关,让开。”
“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我再唤你一声小师弟。”青年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嘲弄道,“小师弟,你不敬死者,不尊师道,不从谷训,这双手不知刨过多少乱葬岗上的尸体,说句难听的,还是莫要脏了这难得的百年灵芝为好。”
“关你屁事!”岑熙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啐了一口,反唇相讥道,“师兄今年怎么还是穿着这身乙等药师服饰?是不喜欢甲等药师的衣服吗?”
青年的目光登时怨毒起来。
这个年纪不大离经叛道的古怪小子,竟天赋奇佳,学习药理不过三年就连跳两级,直接得到了甲等考评资格。若非恰巧出了那事,他说不准便真成了药王谷里年纪最轻的甲等药师。
“这棵灵芝价格不菲,像你这样的既无家世背景又无弟子俸禄的,怎么负担得起?”青年打量着岑熙略微发白的旧袍子,勉强算得上清秀的一张脸上饱含着扭曲的恶意,“难道是丧心病狂去发了死人财?哟,倒也和你相配。”
岑熙急了:“胡说!我没有!”
“既然不是,哪来这么一大笔钱,还是说你——私自行医了?”
岑熙到底年纪轻轻,怔愣了一下,才反驳道:“……没有。”
“你果然私自行医了。”青年敏锐地抓住了那一瞬间迟疑,眼底流露出得逞的快意,神色一变,厉喝道,“真是好大的胆子!”
“胡说八道。”岑熙脸色有些苍白,仍然坚持道,“你没有证据。”
他有一点心虚。治好左护法,确实算是私自行医。
更何况自己还收了谢礼。
“看来,你不曾把离开师门时的毒誓放在心上。师门规矩,岂容你这等败类藐视!”青年指挥着那几个随自己前来的跟班,“抓起来,带回谷内交由药王处置。”
岑熙见状不妙,夺路想跑,奈何寡不敌众,一番混乱后被人打翻在地,小腹还挨了一脚,疼得蜷缩起来。
青年弯腰拾起锦盒,掸了掸因滚地而沾上的灰尘,满意地笑起来,补了一句道:“你应当清楚私自行医的下场吧?小、师、弟。”
药王谷规矩,私自行医必将严惩,轻则断指,重则断手。
可这本是为了约束学艺不精且心思不正的弟子,免得闹出人命来,用在他身上未免也太过了些。
岑熙自然不肯被这样轻易带走,拼命挣扎起来,那青年却拿着锦盒从他身边走过,故意狠狠一脚碾在了他的手上,诧异地一挑眉,道:“哎,真是抱歉。”
岑小大夫闷哼一声,颤抖着缩回受伤的手,蜷得更紧了些,仍由他们拳打脚踢。
一滴眼泪“啪嗒”滚落,砸进灰尘里,晕开一抹水迹。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是这样被人随意践踏欺辱,以一种无比狼狈的姿态,匍匐在他人脚下。
是太过弱小,还是无所倚仗……
忽然,店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青天白日的,谁在这里砸场子?”
店里静了一瞬,正看着热闹的掌柜慌忙起身,迎了上去,道:“贵客临门,小店蓬荜生辉!不知阁主大驾……”
陵德湖附近的往来营生几乎全是仰仗着飞花阁,这掌柜一开口便恨不得将马屁拍穿,晌清欢不耐烦道:“这些有的没的废话少说两句。金掌柜,店里出了何事?”
他目光微微往下一移,才瞧见了被人挡住了的岑熙,不由一怔。
掌柜局促不安地搓起手来:“啊、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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