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鹊的额头上全是汗,黎洛栖想给他擦,手刚抬起,却听赵赫延道:“让月归来。”
黎洛栖抬起的手一僵,倒听阎鹊笑了声,“世子生死攸关还这般在意,看来命是保住了。”
她怔怔地看向赵赫延,阎鹊笑得轻松,却不知她要拉赵赫延“起来”,有多难。
烛台上的蜡烛换了一次又一次,三更天打过后,院外的黑夜缓缓消散,在冬日的第一缕光透进来的瞬间,黎洛栖终于听见阎鹊那句:“好了。”
她清瞳睁睁,“好了!夫君好了?!”
阎鹊看着这样一副梨花带雨的脸蛋,轻咳了声,虽然他很想让她开心,但是一个太医的职业素养几乎刻进了骨子里,那就是话不能说得太满:“在下说的’好了’,是伤口好了,但世子到底能不能好,还要看他的身体,筋脉骨头能不能长好了。”
黎洛栖脸色一沉,“又是那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是吗!”
阎鹊还有些怕这位少夫人生气的,“眼下最大的问题便是,虽然在下给世子处理了伤口,可过几日太医署的其他太医一来,只怕……”
黎洛栖攥着手帕,指尖泛白,只怕会生生挑断。
“我会想办法……”
她话刚说出口,忽然,衣袖让人一捏,抬眸,就对上赵赫延漆黑的瞳仁,又冷又寒,她心头一跳,“夫君……”
“换掉。”
她愣愣地垂眸,看到自己这一身拂叶春深色罗裙,再看向他,一副显然已经忍了很久,但又不想她离开才现在说。
“好,夫君等等……”
忽然,他眸光朝众人扫了眼,“你们都下去。”
阎鹊轻咳了声,“世子,那个,虽然我知道不当讲……”
“不当讲就别讲。”依誮
阎鹊被他堵了话,有些委屈,黎洛栖想到他忙了一夜,虽然不知是敌是友,但夫君愿意让他医治至少不会害他的吧。
“太医,您说,我记着。”
阎鹊瞟了一眼这位床榻上的真阎王,起身往屏风边站去,准备撂下话就走的意思,“伤筋动骨一百天,世子若想伤口能恢复如初,这段时间还请禁掉房事。”
语速飞快地说完,阎鹊已经跑了。
黎洛栖回身看向赵赫延,就见男人脸色阴沉沉的,阴翳全扫在眼睑下,她心里想笑,但还是安慰道:“放心,我会监督夫君的。”
赵赫延幽幽看向她:“夫人欠我的。”
黎洛栖一时噎住,心里顿时有些愧疚,因为参加宫宴前,她说只要赵赫延不碰她,她便不去。
可是,赵赫延忍住了,她还是骗了她。
“对不起……”
她头耷拉着,一副做错事的小孩模样,赵赫延气息沉沉,“哪里都不许去。”
“我会照顾夫君的,你放心!”
赵赫延撇过头去,“我娶你,又不是让你照顾我的。”
黎洛栖想笑,怎么这人都伤成这样了,嘴巴还能说出好听的话,“那是为什么?”
他眸光落入她的眼睛,“在这里换衣服,我要看着你。”
黎洛栖脸颊蓦地一红,“方才阎太医说的……”
她说没说完,赵赫延的眼神还凝在她脸上,她指尖不敢碰他的伤口,“这样,你是不是没那么疼?”
赵赫延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黎洛栖低头开始解腰带,一寸寸地落下这身缥碧色,露出里面的单衣,若隐若现,她还是束着胸,问他:“夫君,我能去沐浴吗?”
“嗯,洗干净。”
语气偏执又隐忍。
等她进了净室,赵赫延的眸光落在那身缥碧色上,瞳仁黑如沉墨,这时,外间的敲门声响起,进来的一芍看到少夫人的衣裳又乱扔了,忙弯腰去捡,这时月归也瞧见了,低声问:“当如何处置?”
他记得从前世子因为三郎迎亲的时候穿了与他同色的澜袍,后来就把三郎房里的衣裳烧了,恐怕这身华美的锦服也该当此罪……
“送到徽阳长公主府。”
男人声音冷冽如冰,“让她,好好准备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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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洛栖担心赵赫延的伤,恨不得阎鹊住在侯府,可他端着太医之责,还要回去点卯,最重要的是,赵赫延在永庆门那一战,单枪匹马撂了辽真王子,所有人都等着他回去呈报赵赫延的伤。
这甚至能决定辽真的议和态度。
“我不管他们是议和还是闹翻,眼下我只担心接下来太医署会怎么对待我夫君,就算圣上忌惮辽真,暂且放过夫君,可辽真不可能在大周待那么久的……”
阎鹊缓缓吐气,“少夫人莫太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芍送走太医后,黎洛栖指尖转了转杯盏,“船到桥头……”
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一芍迎了出去,抬眸就见沈嬷嬷身后跟着几位嬷嬷,手里端着托盘还有箱子,不由奇怪。
“少夫人,侯府从扬州回来的信使给您捎来的物件,都是少夫人的娘家托的。”
“扬州来的?”
黎洛栖一听,忙起身去看,目光一落,视线便缓缓模糊,扬州的点心、干货、腌菜……还有几身衣服,针脚细密,一看便知是母亲的手艺,还有几本书册……
“还有一封信,是少夫人的父亲给您的。”
黎洛栖忙接了过来,展信的时候手都忍不住发抖,一芍看到少夫人眼睛肿得像核桃,昨晚哭了一夜,此刻都哭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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