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孟以南只是觉得烦,根本不会搭理,但孟渡一直叫他,那声音是一遍一遍回响的噪音,最后孟以南都会下去。
几次之后,他就知道孟渡为什么总是叫他,以及总是那时回家的原因——只有那个时候穆湛西会在餐厅吃饭。
孟渡跟孟以南单独在一起时会说什么东西多少钱,把商品标牌拿起来算很多很多遍价格,然后对比他们以前的生活,甚至提起某个孟渡讨厌的邻居或朋友,并不屑地骂他们自以为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但是在穆湛西面前他就绝口不提价格,也不会提及旁人,只说穆终对他如何好,对他如何上心。然后就在客厅里一件件试那些新买来的东西,衣服的话就会比在身上,问孟以南好不好看,再柔声询问穆湛西。
其实孟以南能看出来,他很早就知道,穆湛西并非刻薄冷漠的人。
因为继父状似炫耀与浮夸的行为都没有令他抱怨一句,他只是在被叫到后抬头,淡淡看着,然后对孟渡点点头,沉默又温柔地做以回应。
有时他抬头目光会不期然跟孟以南相对,孟以南隔着漫长或少许的时间,看到清澈无垢的双眸,再经过同样无法细数的或长或短的时间,于之两相错开。
可能那些时刻很短很短,短到只有一瞬间,但也足够长,足以让孟以南看清那些目光多么干净温和,从未夹杂一丝同情与怜悯,也从未表露出一丁点的“你好可怜”。
穆湛西的温柔从来并非人们广义所描述的那种温软的性情,而是真切的坦然与关心。他不会给孟以南无谓的恻隐,只会想孟以南需要什么,还需要什么,体贴地想到,再给孟以南。
就好比那时,他只是轻轻看着孟以南,又慢慢移开目光,便是一道刮过又不着痕迹的风。
在孟以南心里留下浅浅的波澜。
孟以南拉住穆湛西的手臂。
很明显,无需思考,穆湛西已经知道他不喜欢那些新衣服。
于是孟以南把他重新拉到自己这边,推开房门让穆湛西进去,再关上,好像怕哥哥跑掉。
他很认真地解释:“哥哥,旧衣服不好看,会给你丢人。”
穆湛西等了下说“不会”,又说“现在很好,穿着吧”。然后给孟以南说他挑的衣服不全是没穿过的,只是找了看起来较为合身的而已:“新年就穿新衣服。”
孟以南才没有坚持换一身,只是想也不想拿了穆湛西带过来的外套,说只有外套还没有挑好,就穿这个。
穆湛西就笑了一下:“孟以南,挑个衣服都要这么乖?”
孟以南不知道怎么挑衣服算乖,只是他发愣的功夫穆湛西就说去换衣服,估计穆停已经饿得不行,不要让他久等。
那些拿来的衣服也都放进了孟以南的衣柜,说是小了些,穿不上。
孟以南下楼时,穆停已经换好那身喜气洋洋的帽衫在客厅等他们。
穆停对孟以南笑了笑,温和地伸出手:“小南,刚才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我是小西的哥哥,穆停。”
这会穆湛西不在,孟以南便再次使用自己习惯的社交法则,客气地跟穆停握手,说哥哥好。
之后穆停随意问他一点话,基本都是年龄、年级这种比较基础的信息,不会令人感到厌烦也有节律地牵引着对话。
没说多久,穆湛西就换好衣服下了楼。听到动静,孟以南穿上外套,穆停的目光落在孟以南的外套上,半晌对他笑了笑:“衣服很合身。”
孟以南刚说了谢谢,想解释这是穆湛西给他的,就见穆湛西已经走到身边,跟他说走吧。
穆停把车从地库开出来,带着两个弟弟去预订好的餐馆。
街道上节日氛围浓厚,看着喜气洋洋。放假期间车流量较大,有些许拥堵,不过好在地方不远,也在出发后二十分钟左右顺利到达。
穆停带他们来的是风格较为复古的中式餐厅,里面的人很多,上菜却不算太慢。
吃饭期间,穆停跟他们闲聊,问一些孟以南的事,关于生活和学习,然后又问穆湛西已经高二,上完高中之后有什么打算。
或许跟家长或已经离开象牙塔进入社会的人吃饭总会聊到较为现实的话题,那些话题和问题听起来就令人迷惘,难以回答。但穆湛西并没有犹豫很久,轻描淡写地说可以之后考上想去的学校再看。
他其实也不算说错,大部分学生都是中学时期才会分化,短时间内要应付学业、分化、与随之而来的一系列问题。
若是此时还要迅速考虑出最正确的人生道路,做出选择,那么实在是强人所难。
他没有必要那么着急。
穆停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还说“以你的成绩是没有问题”,最后又举起饮料碰杯,想了想说:“你不用顾虑太多,要是有想法可以随时告诉我,之后跟着哥哥一起工作也挺好的,可以少走弯路。”
穆湛西没说话。
穆停又说:“其实……他也不是说怪你,有时候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人的感情和心思又那么复杂,不要钻牛角尖,小西。”
穆湛西依旧没有应答。
这次连一直乖乖吃饭的孟以南都能看出他心情变差许多。
只是穆湛西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他似乎察觉到目光,回看了孟以南一眼。随后愣了下,刚才还较为僵硬的神情稍微和缓一些,从纸盒中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孟以南,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示意孟以南脸上有东西需要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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