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觉后,我头晕的症状减轻了许多,这让我松了口气,至少不用耽误出行了。
晨间,徐徐微风吹进落地窗,吹得薄薄的纱帘摇曳起舞。我捧着一杯热开水,倚着栏杆站着,恍然,我瞥见酒店下面的汽车上下来了一个扎着金色发辫的少年。他在酒店门口站了一会儿,朝从酒店里出来的客人热情地说着什么,大约是在拉客,终于,有个女人和同伴言语几句,便带着同伴和他一起过去了,拉开车门坐上了他的车。他俯身钻进车里,发动引擎,刺啦一声——扬长而去。
我不知不觉已趴在了栏杆上,微微弓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早已跑远的车。
可能是昨天被骗了两回吧,我现在对这些拉客的车格外警惕。话说,那不勒斯的治安是不是太差了一些。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双眼睛瞧着,他们就敢明着骗人。本来是想报警的,可我丈夫居然说算了,反正没有丢什么重要的东西。话说如此……但是好奇怪啊。我的丈夫原来是那么“宽容大度”的人吗?我发现我对他还是不够了解。
“菊理。”
男人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赶紧起身,回头看到已经洗漱完毕的丈夫——他的脖子上挂着松松垮垮的领带,衬衣的领子也有一颗纽扣没有扣好,露出白皙的锁骨。
我转身走进了大厅。
随手放下手里的杯子,我来到他的身前,仰起脸,迎着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帮他打起了领带。
察觉到那一道明晃晃的目光一直黏在我的脸上,我不禁有些脸热,加快了手里的速度。我只想赶快离开。
终于打好了领带,就在我预备走开时,他突然扣住了我试图收回的手腕,视线比近,那张英俊的脸庞蓦地在我眼前放大。我下意识地别开脸,袭来的温热气息瞬间喷洒在我的脸侧,他停了下来。我心有余悸地颤了颤睫毛,漏掉了半拍心跳。
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从昨晚开始,他就一直想亲我。我避开了一次,没想到他还会来第二次。这是很正常的不是吗?我们是夫妻,稍微亲近一下很正常不是吗?我这么躲躲闪闪的才奇怪吧。而且我能永远躲下去吗?想到这里,我的心中不由生出了烦愿赏自责的情绪。我肯定,我不讨厌我的丈夫。况且我们都结婚了,想来我是接受了他的,可为什么我的身体还是会本能地发出拒绝的信号呢?
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抗拒,最终,他只是亲吻了我的脸颊。仅仅只是这样,我都觉得万分不自在。
眼睫不安地颤抖,我攥紧拳头,脸颊处传来湿润的触感。我顿时只感觉到脖子下面的血管里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好热。
温热的唇离开了我的面颊,他起身按着我的两肩,垂着眸子盯住我道:“准备一下,我们出门吧。”
“嗯。”我点了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和他相处时,我似乎格外弱气。我这么柔弱的吗?
此时,我并不知道,在猛兽面前保持温顺,是弱小生物的本能。
换好衣服,我便和他一块儿出门了。今天我们决定去那不勒斯海岸长廊游玩。因为害怕中午太阳太大,我带上了我的遮艳伞。
出门的时候,天气还算Y凉。我们决定直接打车去海岸。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在上车之前,我老感觉有什么人在暗中窥视着我,那股视线并没有恶意,只是太近了,近到对方好像就贴着我的脸颊在看我。这不免使我感到毛骨悚然。
“菊理。”我的丈夫打开了车门,见我迟迟没有上车,便催促地喊了我一声。
我回过头,怀着忐忑的心俯身钻进了车里。我的丈夫也紧跟着坐到了我的身旁。
砰!
车门关上,出发了。
天气比我预想的要好,居然是个Y天,因此我的伞没有派上什么用场。我们在沙滩上散步,又参观了雄伟的维苏维奥城堡,在海滨附近的步行街用了午餐。就在我们准备动身去下一站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肚子有些疼,可能是我不怎么适合吃海产。向餐馆的老板询问了厕所的位置,我赶去了厕所,我的丈夫则在餐馆里等我。
匆匆跑到餐馆后面的小厕,我刚推门进去,便隐约听见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扇动声,我扭头一看——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金龟子从我的肩膀上飞了起来,飞到了我的眼前。
太奇怪了,我竟觉得这只金龟子在看着我。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金龟子说话了——
“夫人。”是个少年的声音,莫名耳熟。但此时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连忙环顾四周,疑心这是一个恶作剧。
“就是我,夫人。”那只金龟子再次说话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我露出惊恐的表情。
“夫人,请不要叫人,我没有恶意。事情十分紧急,我长话短说。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必须告诉你,你的丈夫是个危险的男人。他杀掉了我的同伴,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杀掉了我的同伴,但我的同伴确实是在他乘坐了我们的车后,那辆车才发生的爆炸。我也险些死在他的手里,只是我的运气比较好,在箱子爆炸的时候,突然觉醒了奇怪的能力——就是您现在看到的这样。”
“不,你觉得我会相信吗?”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我怀疑这是对方用高科技手段高出来的整蛊道具,“你到底是谁?箱子?难道你是昨天的那个孩子?你偷了我们的东西就算了,但请不要说一些奇怪的话。为什么要跟着我,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对方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夫人,我知道您不可能贸然相信我,我也不指望您能马上相信我,毕竟这确实太荒谬了。我只是在提醒您,如果您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不过昨晚您的丈夫确实离开过酒店吧?”
“你怎么知道?”我提高了警惕心。
“我跟踪过他,差点被发现了。”他继续说,“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昨晚杀了人,但是今早我去附近进行了调查,那里的确有个女人不见了,然而现场只留下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很显然,她被毁尸灭迹了。如果他真的将尸体烧毁了,他的衣服上可能会残余下烧焦的印记,您大可以去找一找他昨晚穿的衣服,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有。当然,他很谨慎,那种东西或许根本不会有机会留下。虽说一切都是我的主观臆测,但我还是能够肯定是他,因为我差点死在他的手里。他大概不知道我还活着,我将这一切都告诉您,是我知道夫人您和您的丈夫是不一样的人,您一定是被欺骗的。所以即使您相信了我,也不要贸然去查探他的秘密,不然会很危险。我可能有些冒犯了,但我还是想说,您尽快找个恰当的时机和您的丈夫离婚吧。”
这番话犹如一颗石头重重地砸进了我的心湖,我愣在了原地。
烧焦的味道……
瞳孔微微一缩,我想起了昨晚他说的话。
“你还真是敏感啊菊理……”
那其实并不是烟的味道。我很讨厌烟味,我不会闻错的。事实上我只闻到了火药味,那时我只是随口问了句他是不是抽烟了。因为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地方。如果他说不是,反而没什么问题了,结果他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他在撒谎,为什么要撒谎?是因为真实的原因根本不能说出口吗?
我早就怀疑了不是吗?我只是在自我催眠而已。这太可怕了。
我是不是,真的被催眠了……
我猛地出了一身冷汗,之前所有奇奇怪怪的事件仿佛刹那间被连成了一条线,只指向一个答案——我的丈夫,他大有问题。
“夫人,我必须要走了,您多保重吧。”金龟子扇动着翅膀,扭头从窗口飞了出去,闪闪金光消失在阳光下。
我扶住额头,面色惨白,心脏剧烈跳动。
糟透了。
“怎么呢菊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是不舒服吗?”
我回到餐厅。我的丈夫依旧坐在原来那个靠窗的位置,金色的头发闪着温润的光泽,面色平静安然,和外面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神情恍惚地走过去,低下头说:“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他搂住我的肩膀,我不由得僵硬了一下,神色难看。幸亏我低着头,他约摸没有看见我的表情,不然我可以掩饰不下去了。
我依然抱着侥幸的心理。
万一都是误会呢?都是我的错觉呢?
回去的路上,我全程都在走神,到了目的地,我丈夫喊我,我都险些没能反应过来。
迷迷糊糊地回到酒店,我呆坐在沙发上,我的丈夫脱下外套,对我说:“我先下去买些东西。”
我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盯着他走出大门,紧张地攥紧裙角,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门关上了。
一个疯狂的想法开始在我的大脑中生长——我得去翻翻他的东西。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我以前也从没有动过他的东西。
对不起……
我对着门口轻轻地说了一声,然后扭头跑进了我们的卧室。
蹲下身子,我从柜子里翻出他的包,拉开拉链,一顿翻找。
我太紧张了,因为紧张,我的呼吸变得格外急促,连翻包的手都在颤抖。
哈……
哈……
汗水从我的鬓角滑落,我颤抖着掏出里面的东西——护照、驾驶证,还有两把指甲剪,以及一个透明的小瓶子,瓶子里装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我举着它往有光的地方一瞧——竟然是指甲!每一枚指甲都是差不多的长度,切口非常整齐。整齐得令我头皮发麻。
他有收集自己指甲的爱好吗?
我一般从来都不会对他人的独特癖好置喙。可或许因为我如今在怀疑他,因此他癖好在我看来就显得十分诡异了。但这也不能证明什么,我继续开始翻找。整个包都被我翻完了,什么也没有找到。我竟出乎意料地松了口气。就在我把包放回原处,准备起身时,我发现了角落里的购物袋,里面鼓鼓的,好像装着什么东西。
如果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应该不至于光明正大地放在那里吧。
我还是朝它伸出了手。
我低下头,打开了袋子——
“啊!”
袋子从我的手中啪得掉在了地上,染着红色指甲的手指从袋口伸了出来。
我瘫软在地,瞳孔剧烈收缩,恐惧地捂住唇,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里面——有一只手——一只断手——一只女人的手……
哒哒……
黑亮的皮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我茫然而惊惧地抬起头,对上来人微笑着的脸庞。
“菊理。”
他嗓音温和,神情亲切而友好,如春风拂面,我却从中感受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癫狂怒气。
“你在做什么?”
“啊!”
一声尖叫,我撑着地板往后退去,胳膊突然被人从身后锁住。
我背后居然有人!
我快疯了!
惊恐地扭过头,我看到了一只粉色的猫头——这是什么啊?一只粉色的猫头歪着脑袋看着我,无机质的红色竖瞳倒映出我渐渐扭曲的脸庞。
“啊……唔……”
喊声还没来得及出口,我的嘴就被人给堵住了。
我的丈夫,他蹲在我的面前,面无表情地,将那只断手,塞进了我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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