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夙拿来的那些文书信函,确实能看出他野心昭昭,但沁嘉并不以为意,因为一直以来,萧容昶就是她最得意的一把利剑。
利剑的主人,会在意将这把利刃磨砺得太过锋利吗。
甚至于那一半霍国的血脉,能够让自己更好的掌控拿捏住他,将来若是不想用了,一样能利用这个借口,让他交出首辅之位。
甚至因为他的那一重身份,注定了没有夺帝的资格。
他若为皇,必会被天晟万民所指,被各大宗亲唾弃。
萧容昶先是主动曝光身世,方才又拒绝自己重新给他正名,便是亲手掐断那一丝可能,将生死全权交到了自己手上。
沁嘉自认为不是良善之辈,双手沾染过无数血腥,但对那些一心一意向着自己,甚至连最后一丝退路都不曾留的人,她是极仁义的。
她选中的这个男人,已从一开始的满身傲气,到现在已经被拔除了爪牙,对她百依百顺。
看他方才对自己珍而重之的模样,沁嘉不由想起七年前的蓝夙。
到底是所遇之人不同,还是她自己变了。
不同于和蓝夙相识,她从一开始就处于绝对的下风,之后更加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掌控住他。
这一回,她打磨了萧容昶整整五年,然后在第六年,睡了他,撩拨他……
如此费尽心机得来的一把利刃,她怎么舍得折断,恨不得,要拴在身边用一辈子才好。
暗门打开,沁嘉看着被欢雀用链条牵着,像条丧家之犬般走来的怪人,胃里止不住的犯恶心。
蓝夙说,这是伺候过李皇后的宫人。
“殿下,小心些。”欢雀收紧了手里的链条,不让那人再上前一步:“你抬起头来,让殿下看清你的脸。”
那瘦得如骷髅似的人突然双膝跪地,双手捂脸哭了起来。
听见哭声,沁嘉才赫然发觉这是个女人。
泪水冲刷过那张污秽的脸,待她再次抬起头来,沁嘉仔细辨认了半天,发现真是李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官月屏。
燕王倒台之后,李皇后身边的人,但凡与燕王府有往来的,尽数被处决了,但她记得这个月屏。
她曾经特意将名字圈出来,并告诉内务府,给足银子放出宫去。
“殿下,殿下!”女子嘤嘤哭着,一脸悲痛难忍之色,膝行几步想要去抓沁嘉的衣摆。
欢雀适时收紧链条,怒喝一声:“老实些!”
“你不是出宫了吗,怎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沁嘉冷静的审视她,脑海中仔细盘算着每一个可能。
蓝夙今日来,就是为了“揭发”萧容昶的罪状,那么月屏即将要说的,必然是对他极为不利的事。
一时间,她心中竟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听下去。
“殿下,奴婢是为了躲避首辅大人的追杀,才自毁容颜扮成乞丐,若非遇上夙王殿下,恐怕早已成为刀下亡魂,奴婢死不足惜,可小殿下是陛下嫡长子,求长公主发发慈悲,救他一命吧!”
沁嘉依旧是面无表情,那张清丽绝色的脸上,甚至看不出任何喜怒,语气淡淡说道:“殿下的嫡长子,如今正在瑾贵妃身边好好儿养着。”
“不是这样的,殿下可知,皇后娘娘当时生的可是一对龙凤胎啊,可怜小皇子还未睁眼就被首辅大人抱走,至今生死不明,奴婢苟活至今,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对殿下说出真相,揭发首辅大人的恶行!”月屏情绪激动起来,不顾身上拴着锁链,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匍伏向前,伸手想要攥住沁嘉的衣角。
这是人生即将走到尽头时,对人温暖本能的渴望。
她想最后触碰到什么人,甚至得到几句肯定的言语,让她能更加从容坚定的赴死。
沁嘉捂着小腹,慢慢往后退了几步。
月屏面上泪珠儿不断滑落,抬首颤声道:“殿下,奴婢十二岁入宫,在您身边学了一年规矩,之后便去了皇后娘娘宫中,期间对您忠心耿耿,从不曾生出贰心,如今容颜已毁,生无所恋,只求殿下今后莫要再被首辅大人蒙蔽,如今冒死说出真相,也算全了与殿下您的主仆之情。”
说着,她便重重的叩首下去,一声声连续不断,直磕得额头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沁嘉受不住,终于转身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欢雀急忙上前扶她,担心的道:“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沁嘉摆了摆手:“将她关押好,再去传信给徐骋意,让他即刻前来见我。”
蓝夙对萧容昶心怀偏见,此事不能任由他继续查下去。
想起月屏方才所言,沁嘉不由额上冷汗直流……
私藏陛下的嫡长子,若他真的这样做了,无论是否另有隐情,都太过疯狂了。
一旦被人揭发,便是杀头的罪过。
会想起李皇后生产之际,正是她恨极了萧容昶,两人彻底断绝联系的时候。
蓝夙亦日日陪在她身边,无暇顾及后宫情形,若当时萧容昶要在皇嗣身上动手脚,的确无人能对他形成牵制。
可是,为什么呢。
沁嘉捂着不住抽痛的小腹,扶着墙壁缓缓走回床边,有些艰难地躺了下去,难受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难怪先前蓝夙什么也不说,只让这婢女亲口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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