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太子打断冯夙说:“议事就议事,不要动不动说辞职。”
冯夙赶紧施礼:“臣失仪。”
“督察院呢?”太子说:“徐巡查怎么不说话。”
徐湛忽然被点名,神色一顿,道:“赵部堂所言与微臣之见并无出入,然而……”
徐湛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屏风旁边明黄色的帷幔被慢慢掀开,靖德皇帝沉默无言的走进来。
众人皆是一惊,随即纷纷跪倒,山呼万岁。
“都起来,继续吵。”皇帝捋了捋宽大的袖口,俯视着他的臣子。
太子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众人方起身,大殿内陷入一片沉寂。
“赵部堂定还有未尽之言,说吧,将那些能过称的,不能过称的,都过过称。”
皇帝一字一顿,赵祺已是两肋生寒,扑通一声跪地,叠声说:“臣死罪。”
徐湛冷汗湿了一背,心想赵祺还能跪在这里请罪,偏殿里收了他卷宗的小太监,必然活不成了。
“徐湛。”皇帝说。
“臣在。”徐湛吓了一跳。
“把你想说的话说完,故而什么?”皇帝问。
徐湛下意识的看向林知望,父亲沉默的站在一旁,并不给他任何提示。
“朕问你话,你看你爹做什么?”皇帝说。
“臣说的不是故而,是然而。”徐湛又看了父亲一眼,才说:“然而臣还有几点疑问,望工部解答。”
“说,”皇帝从袖口中掏出一簿账册,扔在督察院面前的条案上,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回响,令人心颤,众人聚焦过去,只见上书靖德十九年抚阳堤工程总账册,“看着说。”
徐湛没有去翻,因为众人将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令他芒刺在背。
作者有话要说:
决定勤奋起来!
第83章 赏罚
徐湛没有去翻,因为众人将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令他芒刺在背。
“靖德十九年三月,从韫州征集民夫三百,劳役一百,预算十万两,结算三十万两,亏空二十万两;三月中旬,从山东购入一批石材,预算二十万两,结算七十万两,亏空五十万两;四月中旬,从浙江安吉购入竹笼,预算五万两,结算四十五万两,亏空四十万两;下旬,从浙江借调军舰十搜,预算十万两,结算四十五万两,亏空三十五万两。”
“徐巡察的这些问题,赵部堂方才已解释过了,各项超支皆有不可抗拒的外力,你当修河筑堤是盖家宅,一砖一瓦都按照预算来吗?”冯夙万万想不到,他们父子执掌朝局十余年,竟被一个众人眼中乳臭未干的年轻后生在圣驾面前狠狠的掴了几记耳光。
徐湛望向皇帝,深施一礼:“是微臣鄙薄了。”
冯夙疑惑的看着他,忽然想到徐湛曾交给皇帝的三册账本,两本记录工程的实际支出,一本录有专银的最终流向,因此徐湛无需多说一句,就能在皇帝面前推翻工部所有的说辞。
此时,一直沉默不言的林知望也站了出来:“依照小阁老的说法,新堤确应修缮得当,固若金汤。怎么下官看来,决口处的堤坝不是石材、不是夯实的泥土,而是外面长满青草,内部尽是疏松砂粒的砂基,这般偷工减料,是谁的责任?”
皇帝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冯夙不得不引咎请罪:“这是工部的责任,臣难辞其咎。”
皇帝沉默了一阵,才悠悠开口:“这件事,已正法了一个知县,两个河道监管,韫州知府郭淼……”
林知望赶紧接道:“郭知府大病初愈,在臣家中待罪。”
皇帝面色稍霁,点了点头:“他的罪如何处置,内阁尽快拟票。至于工部……赵祺。”
赵祺赶紧道:“臣在。”
“有什么不能过称的,自己去向内阁交代。”皇帝说。
徐湛再一次忍不住扭头,看向父亲。
“你委屈什么?”皇帝捕捉到徐湛的眼神,斥问了一声。
“臣不敢。”徐湛赶紧垂下头,决定约束自己一动不动直到离开这个大殿。
“老子云:治大国若烹小鲜,即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松弛懈怠,只有恰到好处,才能把事情办好。朕知道你们当中有些是水,有些是油,分工不同,各有各的不易。”
太子和冯阁老带头跪了下去:“尽心国事,是臣等之责。”
皇帝终于有了好脸色:“天上掉的不是银子,苦日子还在后头,诸位,勉为其难吧。”
说着,飘然向帷幔后走去,走着走着,突然说了句:“徐湛,随朕来。”
徐湛心里一紧,想夺门而逃的心请都有。
他忙道一声遵旨,跟随皇帝从帷幔后的甬道走出雍肃殿,雪果真停了,日头惨白的挂在天边。
“随朕走走,看看靖德二十年第一场瑞雪。”
大雪覆盖的红墙碧瓦,刺眼夺目,远方白雪笼罩着的看不真切的宫殿宛若一场半空中悠悠荡漾的蜃楼,历史之苍然在此刻尽收眼底。
“你的奏折,朕看了,你的事迹,朕也听说了不少。”皇帝说:“你做得好啊。”
徐湛垂首噤声不语,聪明如他怎会听不出褒贬。
果然,皇帝低垂着眼睑,声音辨不清喜怒:“关穅跟朕告状,说你屡次干扰千从卫办案。”
徐湛跪了下去,刚欲辩解,就见皇帝摆手:“朕不听,关穅自会找你,自己去向宣抚司衙门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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