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太医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俯身便道:“殿下,一卷书一支笔都可以打发光阴,何必糜耗在臣的身上?”
“金太医,你若打算继续巧言诡辩,就别怪孤不客气了。”荣晋的面色倏然沉了下去,吩咐道,“澄言,扒了他的衣裳。”
“是。”徐湛爽快的应了,撸起袖子便按住了他。
金太医甩开徐湛的手,高声痛呼:“殿下,士可杀不可……唔……”
徐湛斯文,荣晋却没那么好的脾气,三两下便制服了他,腾出一只手抄过脉枕塞进他的口中,声音冰冷的说:“我知道你无意加害太子,把你请到这儿来,自有不想声张的道理,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实在想去诏狱说话,自管大声喊叫,我不拦你。”
说着,便将脉枕从他嘴里揪了出来。
金太医空张着嘴,嘶哑着嗓音哭了起来。
荣晋烦躁的挠挠头:“你哭什么!”
徐湛苦口婆心的劝道:“金太医,你要认清形势,如今能保你性命的只有怀王殿下了。”
金太医涩声道:“殿下,臣自问没有做过违背天理良心的事,你让臣从何说起啊?”
荣晋冷笑道:“好一个天理良心,你敢说太子服食丹药,不是受你引荐?太子猝然薨逝与你无关?”
金太医揩了把泪道:“是,也不是。”
荣晋更不耐烦了:“你们这些做大夫的,总喜欢卖关子,说清楚!”
金太医吓得一哆嗦,忙道:“臣时常受邀去城郊的秦家问诊,秦家有一长子叫秦子茂,病症与太子相似,常年缠绵病榻,臣几番出诊也毫无疗效,有几日,秦子茂病情忽有起色,甚至连夫人都有了身孕,我细问之下,便得知有这样一种丹药,还在他的引荐下,见到了那名道士。”
“可是此人?”荣晋展开那副画像让他辨认。
金太医左看右看,苦笑连连:“殿下别为难老臣了,这画的哪是人像啊。”
“你……”荣晋气结道:“分明是你老眼昏花!”
“殿下……”徐湛轻声提醒他:“息怒息怒。”
金太医看两人面色不善,接着道:“那道士姓刘,游方至京城,暂居在白云观中。臣又观察了一段时日,见秦子茂病情日渐好转,似有痊愈之像,便将此药秘密荐给了太子,指望太子能像秦子茂一样渐渐康复。太子起初服药,确有大的起色,谁知……谁知就……”
荣晋恼怒道:“你身为医者,不知道丹药中有铅汞等剧毒之物吗?”
“殿下明鉴!”金太医伏在地上:“是药都有偏性,所谓偏性,对症便是药,不对症便是毒。炼丹的方子臣反复斟酌过,只要把控用量,是不会伤及性命的,待到去除了病症,总有办法将毒性排出。”
“既如此,为何秦子茂身体越发羸弱枯瘦,像被吸干了血似的?”徐湛问。
“那是秦子茂过份依赖丹药,丹毒在体内淤积过量,仍不肯停服啊!”金太医面色痛苦的说:“便是这样,他也活到了现在,太子仅仅服药一个月,怎么会中毒薨逝呢?必是有心之人下毒谋害,欲行不轨!”
天边落下一道丈粗的闪电,天际骤亮,隔着门窗紧闭的大殿,雷声却像从头顶隆隆滚过,重重的炸开一般。
轰的一声巨响。
金太医吓的腿软,跪在地上哭泣。
说不上是悔恨还是痛心,本想另辟蹊径医好太子的固疾,立下不世之功,不想被人利用,反成了加害太子的替罪羊。太子秘密服用丹药被人查出,此刻他说丹药有毒却吃不死人,谁听了都是万死难赎的大罪。
徐湛低声说:“殿下,快下雨了。”
荣晋叹了口气道:“金太医,你的官服借孤一用。”
徐湛推开殿门,房檐上的雨珠子噼里啪啦往下落,便有值班的管事太监送来雨伞,急切的问:“金太医,殿下身体如何?”
金太医沉默不语,徐湛回答道:“殿下已无大碍,只是乏得厉害,刚刚睡下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两个守门的太监躬身应和。
管事太监又问:“徐解元要到哪里去?”
“太医院与林府顺路,我送金太医吧。”徐湛对管事太监说。
便有人去象房套车,有人上前为徐湛和“金太医”撑伞,引他们离开怀王的寝殿。
“金太医”头戴大檐斗笠,手捧药箱,低头缩在雨伞下不声不响的跟着走。两个守门的太监奇怪的对视一眼,一人道:“打伞带斗笠,不是多此一举吗?”
“他们做太医的……格外注重养生吧。”另一人道。
管事太监一人给了一脚,压低了声音狠狠道:“活腻歪了就直说,搅扰殿下午休,我拧下你俩的脑袋!”
挂着林字灯笼的马车里并排坐了两个人,一个正脱下太医院的官服更换便装,另一个为他撕去粘在脸上的假胡子。
“嘶……”干透了的浆糊撕扯皮肉不啻于上刑,荣晋吸着冷气道:“你轻点!”
“出是出来了,咱们怎么回去啊?”徐湛问。
“大摇大摆的回去啊,侍卫们看守不利,还敢上报不成?嘶……除了太子出殡那日,一直被关在府里,再不出来晒晒太阳透透气,浑身都要长毛了。”荣晋向来是乐天派,走一步算一步,让徐湛十分无奈。
“阴天呢,哪有什么太阳,”徐湛跟他抬杠,又道:”罢了,出都出来了,殿下想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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