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小厮动作,裴誉率先推门进入,成宣紧跟其后。她猜能让小厮对裴誉请求回避的,想来身份也是与裴誉不相上下的人。果不其然,在里头的是刑部侍郎萧铭仲。
成宣听过不少官场内流传的关于他的传言。此人方才三十出头,便连中三元,令时人轰动。他也顺利成章,平步青云,先是进入翰林院任职编修,如今升任刑部三品侍郎,是当今圣上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
萧铭仲颇有谦谦君子之风,见裴誉唐突入内亦不恼,客气见礼:“原是裴世子。”
裴誉略略躬身:“萧大人,谢大人,裴某此来,是有关于最近永安城内的分尸案。”说罢,他以眼神示意成宣,成宣赶紧收回投放在萧铭仲身上的目光,也行了礼才开口。
谢念寒微微颔首:“你俩来得正好,可是有新的进展了?今日萧大人来大理寺,也是因为这案子。如今连续发生两宗如此血腥可怖的分尸案,永安城内已出现了不少流言蜚语,更有怪力乱神等无稽之谈,谢某担心的是会引起城内居民恐慌。”
萧铭仲淡淡笑道:“若只是市井百姓的流言,抓到犯人后自可不攻自破。只是这种种猜测若是传到了圣人耳中,”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虚礼,“那便是不好办了。”
成宣皱了皱眉,心道此人还真是个精明能干的,遇事已先想到圣人面前如何应对了。她镇定自若地道:“卑职成宣,乃大理寺评事。初来乍到永安之际,曾听到城内小儿流传一童谣。童谣歌词诡谲奇异,令卑职难忘。”
除了裴誉,其余两人均一脸莫名,不懂她为何说些与今日案子无关的话。
她清清嗓子,把自己初到永安后所记得的的几句童谣,都一并清清楚楚背了出来。
“披盖头,画红妆,谁人求娶鬼新娘?深宵径,冷月光,女鬼飘荡水中央。阴风起,夜雾凉,游魂踏遍四方巷。”她一口气背完,见谢念寒与萧铭仲均是面色大变,她垂首道:“不知大人听后,有何见解?”
萧铭仲一脸难以置信:“这位小成大人,你确实是在凶案发生之前,便听到这首童谣了?”
成宣语气确定:“不错。卑职清清楚楚记得,我乃五月初二那日入的城,便是那日听到的。”成宣知道萧铭仲要确认,童谣并非市井坊间看到分尸案之惨状才编造传唱,而是在那以前已经流传数日。
“卑职之所以如此急匆匆赶来拜见谢少卿,也是因为方才打听到了歌谣后面的内容。”
谢念寒和萧铭仲都不禁异口同声地发问:“是什么?”
她一字一句念道:“罗衣裳,凤枕双,冤魂恨血候兰房。”
等她说罢,房中一时肃静,无人开口。
她再度躬身:“卑职猜测,凶徒是根据这童谣的歌词来选择受害者以及她们死去的地点。”
萧铭仲神色一沉:“如此说来,下一个死者是青楼女子?”罗衣、凤枕和兰房,均是指向风月之地的娼妓。
谢念寒眉心紧锁,似是找不出法子:“永安城内瓦舍勾栏的数量何其多,分布全城,如何能够一一盘查找出凶手欲下手的对象?”
“那便要请萧大人鼎力相助了。”裴誉一拱手,“须征调三法司人手,数人一组,在城内各处瓦舍巡视,一旦发现有异,便即刻通传。”
萧铭仲意识到,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把这个小小评事说的是真的了:“我即刻请手下人调取永安城内所有登记在册的瓦舍资料,再统一交由裴世子调派人手。”
“时间紧迫,有劳各位了。”谢念寒沉声道,“你们尽管放手去做,若出了什么差池,本人自会到圣上面前告罪。”
这是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意思了。连萧铭仲都不由得看了看他:“萧某这就赶回刑部。”
等她和裴誉出了厅堂,成宣还有些咋舌,她自己也没想到,谢念寒和萧铭仲竟然一听便相信了她的说辞,还同意了裴誉所想的法子。
“所以,圣上一旦怪罪下来,谢少卿是真的会担责任吗?”成宣悄声问,她不敢再凑到裴誉耳边了,免得他又大声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若真能追查到真凶,难道不是谢少卿领功?你还是担心担心自个儿吧?”裴誉不客气地抢白她一顿。
成宣觉得自己确实是胆儿肥了,忘了自己的生存之道,处处冒犯裴大人,她殷勤笑道:“大人现在要整理三法司的官差名册,好安排人手巡查吧。卑职愿供大人驱策,效犬马之劳。”
裴誉发现自己拿她没辙,只要她低头认错,他又何苦跟女子一般见识:“行吧,就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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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永安城内。
为了不引起永安居民恐慌,裴誉特命所有官差均以便装打扮,伪装成在瓦舍内寻欢作乐的模样,但决不可饮酒,须时刻观察周遭情形。一旦发现异常,可自行决断是否动武制止。
经过点算,永安城内造册经营的瓦舍竟有上百间,其中龙蛇混杂,规模或大或小。若察觉自己巡视之地有异,甚或发生命案,便可发响箭示警,以便其他三法司的官差赶来支援。
裴誉也在巡视的行列之中,他选择了永安城内中心点的逢月楼。成宣和延景均不会武,得跟着他。裴誉带了两个拖油瓶,出发前千叮万嘱,叫两人不要起争执,更不要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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