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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墨汁泼人不对,这错我认啦。可我问爹爹,那个坏姨母说人坏话在先,就不罚她吗?爹爹说……哎,说了一大堆,好像蛮有道理的,不过宝鸦不喜欢——哼哼,下回我还泼她!泼完就抄书!”
    这孩子从小便伶俐过人,但凡见过的字听过的话,过耳目而不忘,应是随了她父亲。
    宣明珠抱稳牛皮糖一样扭来扭去的小团子,摸摸她的头。
    “他是不是说,成玉的错在先,宝鸦的错在后,她的错大你的错小。可是她犯的错没人能证明,你的调皮捣蛋,却是大家都看见了。这种情形下只有先问心无愧,将自己干净摘出去了,才好清算别人的错。”
    梅宝鸦听得极仔细,拍手道:“对!阿娘可真懂爹爹!”
    可她还是不喜欢——不痛快嘛。
    宣明珠也不喜欢。
    公平,规矩,分寸,是梅鹤庭十七岁之后的道理。
    肆意妄为,是她十八岁以前的道理。
    没道理她的道理迁就了对方的道理,翻过头来,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的女儿却要受委屈。
    想当年她生宝鸦时,临盆之际血崩,即使性命攸关的时候,她也不肯松口舍弃这个孩子。
    而那时的梅鹤庭,因公在外办案,根本不知她身处生死关头,也听不见她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喊叫。
    当夜子时,梅鹤庭一身狼狈地赶回来,看见襁褓中瘦弱的婴孩,沉默半晌。
    只是对她道了声“抱歉”。
    彼时宣明珠虚弱地躺在榻上,浑身无一处不疼,对上那双歉疚到发红的眼睛,除了心疼,没有一丝埋怨他。
    坐月子的那段时日,梅鹤庭没伸手抱过孩子一回,没碰过她身子一次。
    “宝鸦,阿娘从前多傻啊。”
    “嗯?”梅宝鸦觉得头顶有些冰凉凉的,想回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了。
    她转动乌溜溜的眼睛,指着自己的小脑壳大声道:
    “我这颗聪明的脑袋瓜,就是继承了娘亲的优点哩!娘亲若是傻,女儿就只能和爹爹一个水准了,嗐,亏了亏了,那可亏大了哩。”
    宣明珠破涕为笑,那一刹的目光温柔之极,也洒脱之极。
    是了,她至少还有小宝鸦,云胡不喜。
    *
    夜里宣明珠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少女十八岁,身穿一件火红石榴裙,立在御莲池畔,手折细柳,殷殷向着曲桥尽头张望。
    她在等一人赴会,是琼林宴后他们第一次单独的见面。
    很奇怪,宣明珠自知是梦,可这梦未免太真实了些,她能清晰感觉到少女满怀的期待和羞涩,手中柳条仿佛还散着草木清香。
    由远及近,一抹颀秀身影映入眼帘。
    是风清月白的雅致,也是霜襟雪骨的疏冷。
    十七岁的梅鹤庭背脊挺直,似一棵新长成的翠竹,剑眉入渌鬓,眸光如涧泉,峻傲得乱人心曲。
    宣明珠却知晓他接下来说的话多么寒人心肺。
    仅仅两句:
    “臣自认不适合长公主殿下。”
    “臣恐辜负殿下的美意。”
    如果这亦算作誓言,那么不得不说梅驸马在之后的日子里,践行得很好。
    左右是梦,宣明珠在梅鹤庭将要开口之际,一个箭步上去,仰面贴上他的唇。
    少年郎呆立原地,连惊诧都似来不及反应。待要挣脱,宣明珠泄愤般发狠一咬,而后毫不留恋地推开男子。
    骄阳下她笑靥如花:“梅鹤庭,我不要你了。”
    第3章 .了自当及时行乐
    大理寺后衙的一间简舍内,枕臂伏睡在书案的梅鹤庭猛然惊醒。
    朝光透过窗棂,落在男子清冷有致的侧脸,似薄光迎上了一层薄雪,暖意所剩无几。
    梅鹤庭轻锁眉心,拇指怔然揩过唇角。
    ——方才的梦太真实了,温软的触感、濡湿的气息、逼真的血腥味,仿佛都留在唇上。
    梦中那个鲜妍如火的身影依稀如昨,咬人的那一口……真疼。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他在衙署宿直,加上前日晚上被拒之门外,算来确有两整日不曾见过宣明珠了,怪不得会梦到她生气。
    至于惊醒之前女子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梅鹤庭蹙眉,梦境而已,如何当得真。
    他单手撑着通宵后昏沉发胀的两只太阳穴,走到北窗下。铜盆中是冷水,掬一捧在脸上,可醒精神。
    而后整衣抚袖,束妥头冠,转身将桌案上的案卷整理一番,准备在朝会前将户部左侍郎贪墨案的始末再复盘一遍。
    门扉忽然吱呀一声,从外头被推开。
    只见两个同僚堆着满脸的笑褶进来,打头的身着朱色小料绫罗袍,另一人着地黄交枝细绫袍,七銙犀带上皆挂有一只绯鱼袋。与一身俨然公服格格不衬的,是二人手里各拎着一双……青竹筷。
    大理寺主簿卢淳风,评事员外郎李乾,用嗷嗷待哺的眼神盯着梅大驸马,颇怀怨念。
    “二位做什么?”梅鹤庭莫名。
    卢淳风摸肚:“饿饿。”
    李乾舔唇:“饭饭。”
    梅鹤庭眉眼清冷,“出去。”
    两个大男人加在一起有七十岁了,扮起不正经,让人简直没眼看。
    卢主簿给李评事使了个眼色,你看,卢某便说咱们梅大人是不懂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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