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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页
    梅鹤庭轻应一声,却立在帷边没动弹。
    他看着宝鸦盘起小腿郑重其事地挑选花纸,大部分目光,却落在妻子被琉璃灯映得光华荧荧的芙蓉面上。
    从前他们在一处时,都是她想方设法找话与他说,声音掺了蜜似的娇腻,总不会让话题断了。
    今日却没有。
    想是宝鸦在的缘故。
    男人不禁近前一步,让那缕独属于她的馨香在鼻端更清晰些,拙拙地指着问:“这个,绞的什么花?”
    连宣明珠都听得出他在没话找话,淡扫眸尾,瞅他一眼。
    她如今的耐性不大好,只是在孩子面前不好发作,神色寡淡道:
    “宜春乐坊的案子尚待调查,我说了三日时间,便是一日不多一日不少。哦,莫以为我这内阃妇人说笑,不敢找大理寺的麻烦,所以梅少卿,要抓紧。”
    这番话不阴不阳的,梅鹤庭更坐实了她还在为白日的事不高兴。
    应当的,此事确实是他不问青红皂白,当着外人的面误会了她在先。
    他倒没觉得宣明珠在众人面前下他面子,有何丢脸之处,毕竟晋朝的公主自立国起,地位尊崇与王孙等同,像昭乐这般好脾气的反而少见。
    唯一让他有些奇怪的是,往常宣明珠恨不得时时与他相处,今日却为了朋友之事将他往外推。
    就好像在她心中,他的地位还不如她的朋友。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梅鹤庭好笑自己竟也无聊起来,学那等妾侍之流吃起了飞醋。
    他收起心猿意马,正色道:“那件案情我已有眉目,不差这一晚。”
    宣明珠不再言语。他喜欢看就看好了,左右无聊的又不是她。
    *
    转眼到戌牌时分,小姑娘玩困了,好几次揉揉惺忪的眼睛,还舍不得丢下手里的纸花。
    “宝鸦乖,明日再玩儿。”
    宣明珠柔声哄道,命婢子铺衾,自己用素簪子随手绾起青丝,松松的坠在后颈。而后拢衣欹身在牡丹绉纱引枕上,将宝鸦搂在怀里轻拍着哄觉。
    梦魇之后,宝鸦必要如此方能睡实。
    梅鹤庭瞧着灯下不施粉黛的女子侧影,纤婉纯净,宛似一枝雨后清绽的梨花。
    与白日里那朵艳火红莲是迥然不同的。
    好像自打宝鸦出生后,宣明珠便一直是这般恬静婉然的样子。宝鸦夜里常常惊醒,她便整夜不离的搂着小女儿,他便在身后搂着她们娘俩。
    那时挤在一张小榻上,谁都睡不实沉,却难得的温馨静好。
    后来他调任到大理寺,渐渐忙碌起来,便陪得她们少了。
    男人目光暗晦,褪去了外裳,露出袖纹卷草的月白里衣,轻道:“我来哄宝鸦睡吧。”
    宣明珠略一犹豫,点点头,心想他有这份心也好,将来等她离开了,宝鸦不至于受太多委屈。
    不过还是先问了小团子一声:“宝鸦,要爹爹陪你好么?”
    宝鸦半阖着眼呆萌点头。
    阿娘怀里是甜甜的花香气,爹爹怀里是松草味道,她都喜欢哩。
    “爹爹给宝鸦讲个故事吧。”
    接过手来的梅鹤庭一顿,却是把他难住了。
    这位昔年探花通读圣贤经典,说起宪法律章可以头头是道,若论稗戏小说,大抵还不如梅豫。
    “阿爹不会讲故事。”
    “噢。”小姑娘很是大度,“那我给爹爹讲一个,我新近听了个前朝郡主休夫的故事,是真人真事哩!可精彩!”
    郡主休夫?梅鹤庭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下意识转头看宣明珠。
    宣明珠已阖着眼在一旁的壶门小榻上憩着了。一张薄丝衾随意搭在身上,露出一双白皙而修长的小腿,再往下,是十根莹润如菱的玉趾,点着鲜红的丹蔻,灯光之下眩人眼目。
    梅鹤庭目光幽湛,敛回视线,耐心听着耳边咿咿呀呀的说书声。
    宝鸦没有讲几句,便上下眼皮打架,自己把自己给哄睡着了。梅鹤庭轻轻拂开落在小姑娘睫上的碎发,回头凝望。
    母女俩倒是一模一样的睡相。
    他为女儿盖好被子,轻手轻脚下地,来到小榻边,静静看她安恬的睡颜。
    眉间那粒艳艳的红痣,看久了,会吸着人挪不开眼。
    就似一枚美人蛊,唯透骨丹砂方能点就。
    媚极无边,不该人人皆见。
    梅鹤庭的喉咙眼儿发干,掐了下手心移开视线,屈下腰身,一手触到她温软的膝窝,另一只手轻轻垫在纤细的后背。
    想将人抱到床上去睡。
    靠近的鼻息拂起了女子的碎鬓,宣明珠睁开眼。
    待看清眼前的人,长公主眸中蕴含的水雾一瞬弥散,漆黑的瞳仁漠无情绪。
    梅鹤庭将她一刹的变化看在眼里,动作滞住,目光变回一贯的清肃。
    灯花爆了一声,氛围莫名僵硬。
    “宝鸦睡着了?”宣明珠坐起问了一声,带着微哝的鼻音。
    梅鹤庭点头,看着女子躲开他的手起身,冷不丁道:“今日是臣错了。”
    背对他的宣明珠轻顿。
    “今日不该不问清楚便误解殿下,实因臣乍见殿下出现在案发地,担心殿下惹上是非,所以一时情急。”
    宣明珠一个眼神都欠奉,到床边瞧一回宝鸦,走到铜盆架前,为她拧条帕子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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