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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见宣明珠在法染面前,傲娇得像个有了靠山的闺阁小女子,一颦一笑,纯净无邪。
    然而这些此时都可忽略了,梅长生眼下唯盼那碍事的和尚赶快离去,盼望她赶快喝下那碗药。
    法染毕竟不会知道那药掉了包,他不可能知道,退一万步讲,即使被他察觉了,为宣明珠的身体计,也不会阻拦……
    安慰自己的话未等在心里走个囫囵,梅长生瞳孔骤缩。
    他看见法染做了个荒诞的举动——他走到那碗药之前,将小拇指伸到碗里蘸了一蘸。
    *
    宣明珠正说着菩提子的事,忽见九叔若有所思地伸手,用小指在那碗她还没来得及喝的汤药中点了一下,接着含进嘴里,惊圆了她的双眼。
    这个动作一下子勾起了宣明珠儿时的记忆——还记得她此生尝过的第一口酒,便是九叔像这样用小指蘸着,抿到她这个小娃娃嘴里的。
    那时节,九皇叔还有一头浓黑的长发,一笑起来还会绝代风华。
    宣明珠追忆起往事来颇有感慨,见九叔的两瓣桃花唇轻吮一截白玉指,啧啧称奇,她九叔这身好皮相,真该祸乱红尘才是啊,可惜了的。
    心里想着没边的事,过口不过脑道:“皇叔莫不是想喂我喝药?”
    这话出来,两人俱是愣了。
    蓦而,法染笑出声,那张终年寂灭的脸因这个略带浪荡意思的笑,瞬间鲜活起来。伸指敲一下她的脑壳。
    “谁许你口无遮拦,没大没小。”
    宣明珠吐了下舌,“皇叔……那你在做什么?”
    “这是我为你开的方子不是?”见她点头,法染漫不经心道,“熬过火候了,一股朱砂根味儿。”
    宣明珠摸摸眉间的朱砂痣,什么味儿?她没觉出与往日服用的有何区别啊,不过既然皇叔说是了,那便是吧!她转头吩咐泓儿重新再煎一碗来,法染这时又道:
    “那日给你诊过脉,你近来的脉象又有变化,可再酌情更换两味药,此方,可停了。”
    说着,蓝瞳僧人若有意似无意地,转头向厅外那颗迎春树看了一眼,微笑道:“只是这碗药好不容易熬成的,浪费了,也不好。”
    梅长生的心在疼。
    出门时分明已经服过双倍的止疼散,可自从法染出现,所有的药石仿佛一瞬间都失了灵。忽然间,梅长生遍体生寒地看见,法染端着那碗药走了出来,宣明珠跟随在他身后,一只手被法染稳稳牵在掌心。
    他要端着那碗药去哪?
    梅长生百骸如烧,可却无能为力——他死也不能现身,只要露出破绽就会功亏一篑!
    倘若被宣明珠得知他用心头血入药,那么这剂药,往后两剂药,她都不会入口。他这个人,在她眼里从此便彻头彻尾地废了。
    他只能隔着一箭地的林荫鹅卵路,一面在成排的杨柳幽荫后遮掩着自己,一面惶惑地随他们向前去。
    那两人手挽着手亦步亦随,这边厢脚步跌撞血透胸襟。
    阻隔视线的柳叶刀刀,梅长生在这一刻甚至想哭,想不管不顾地开口喊一声“醋醋”,想跪在她裙下求她,
    求殿下喝了这药。
    终于,法染停在了目的地,那是一棵海棠树。
    梅长生的脚步随之戛然——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呼吸骤然窒住,再也顾不得暴露不暴露,振开眼前的密柳跨出,才两步,却被胸口突如其来的刺痛钉在原地。
    他满头冷汗地低哼一声,不由自主的屈膝半倒。
    下一瞬,梅长生抬起疼红的眼睛,看着法染将药碗递到神色好奇的宣明珠手中,握着她的臂腕,教她,将药汁一缕缕浇在花茎上。
    滴嗒滴嗒,天旋地转。
    “这有什么说法?”
    “可知此棠为何叫一尺雪?此药,滋养此花,最是对症。”
    “九叔可莫诓人,我之前用来倒药的花,没有一本养得活的。”
    “嗯?倒药?”
    “……”
    那些闲话家常的言语,如隔一道忘川,混沌地绞进梅长生耳中。
    他撑着最后一分清明,踅身转入一旁小亭的阑靠后头,仰头靠上亭柱,喉结颤滚。
    闭眼笑出一声。
    口塞糠,发掩面,地府喊不得一声冤。
    “殿下!英国公府的言三姑娘投壶场上落下风啦,口里喊着不服,说求您过去支应几招呢。”
    澄儿清脆的声音隔花传到这边,宣明珠听言便笑,请皇叔回厅中少待,她去去便回。
    笑语声近了,又远了,脚步声来了,又去了。梅长生闭着眼,不敢听,不敢看,不知过去多久。
    一缕幽淡的佛香出现在他身侧。
    梅长生一寸寸崩直脊背,睁开那双赤黑无边的瞳眸。
    转头直视法染,一字字咬着,“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药?”
    “阿弥陀佛。”法染的目光轻飘飘落在他心口处,佛相端严,慈悲微笑:“大约,是一位檀越的后悔药吧。”
    *
    姜瑾和他手下的余七此时正坐在马车的轼座上,在公主府外等着。
    事先和公子商量好了的,他去公主府确保公主殿下服药,等出来以后,便驾车直接出京回汝州,好节省时间。
    等到晌午头,余七忽然一碰姜瑾的胳膊,“姜哥,可不是大人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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