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信交给梅鹤庭,见他眉头蹙起,宣明珠犹豫一下,还是安慰了一句:“你且别急,既为旧疾,想来梅夫人将养一段时日便可好转。”
她眼下忖虑的是老人家病中想见孙女,这事该怎么处。
按理说骨血天伦,她不好断然拦阻,看宝鸦的模样也是担心祖母的,这是孩子的一份儿孝心。可宝鸦年幼,从没离过她身边过久,如何南下探病成了问题。
正想着,听梅长生说道:“臣正有一事想禀报殿下,宫里方才传旨,陛下有意命臣巡察江南丝政。既如此,可否请殿下答应臣一个不情之请,令臣带着宝鸦回扬州探亲?”
宣明珠听后惊讶,接过那道在他手里攥得热乎的手谕看去,果不其然。
她的柳黛长眉不由皱起。
皇帝此举,打压梅氏的目的过于明显,太激进了一些,似乎不大符合他平素的作风。
梅鹤庭的能力她是不担心的,只不过让他用对付家族的功绩,来换取擢入内阁的投名状,未免显得天家无情。
他又是个对于君令不懂得说不的人,有什么委屈,也从来不会邀功诉苦。
如今又兼梅母抱恙,事情都赶到了一处。
见梅鹤庭此时的神气,矜然寞寞,仿佛担心远在家乡的母亲病况,连她都觉得有些同情他了。
宣明珠权衡几许,放软声音问:“能照顾好宝鸦吗?”
放心他在府中带孩子是一回事,府里要人要物一应俱全,横竖不用他主张,可要带着女儿乘船渡江,一去几百里路,又是另一码事。
梅长生自然点头保证,宝鸦跟着一笑,表示对阿耶的信任。
这一笑坏了菜。
宣明珠的视线霍然看向宝鸦嘴里。
糟!宝鸦一下子捂住嘴。
梅长生面上闪过一丝真慌,抿了下薄唇,觉得他可以解释清楚:“是,是它自己掉的。”
呃……宝鸦听见这句话,捂嘴的手拍在了脑门子上。梅豫也听不下去地啧了声,心道父亲怎的突然呆了,这和不打自招有何区别,赶忙站出来打圆场:
“母亲,孩儿想跟随父亲一起回扬州探亲,途中定会照顾好妹妹。”
话音才落,梅珩在西厢闻听也赶了过来。
得知祖母生病,他飞快瞄了父亲一眼,亦请行,“孩儿还没去过江南呢,也想一同去。”
宣明珠的心肝就是这三个,眼下他们都吵着要去,放手让梅长生一个人管带仨孩子,她是定然不放心的,可捂着孩子们不让出门,她又不忍心。
宣明珠再度瞧了瞧宝鸦豁了牙的齿洞,终于长叹一口气,睨向梅鹤庭似笑非笑:
“还保证照顾好宝鸦,一颗牙你都保不住,叫我如何放心?”
梅长生惭愧,“殿下我……”
“别殿下了,泓儿,澄儿,给小姐公子们收拾衣裳卧具,预备去扬州。”宣明珠回头吩咐,“还有本宫的行李,一并收拾上。”
第64章 湿透
宣明珠决定同去江南,最欢喜的莫过于三个孩子。
虽然他们嘴里不说,但能与父亲和母亲一同出行,心中还是高兴的。
另一头,他们又担心江南那边祖母的病情,出发前一日,宝鸦朝梅大勾勾手,霸着他一起去找毕爷爷开了府库,想寻些滋补养心的药材给祖母带上;梅珩更方便,直接去自己的私库,包了几支最上成的老参与灵芝加进行李里头。
宣明珠听闻后,没有告诉他们这些事宜她都已安排妥当,而是弯眸夸奖:“你们有心,祖母知晓了定会宽慰,病情也会痊愈的。”
等皇帝得知宣明珠要下江南时,这厢的行李都已收拾妥了。皇帝对此措手不及,特意请皇姑母入宫一趟,问姑母是否对他处理梅家一事有所不满。
“陛下不要多心。”宣明珠解释说,“皆因孩子们要去,陛下向来知道的,我放心不下你表妹离家太远,珩儿的身子骨又弱些,梅大人忙起公事来自己都三餐不定,我要是留在家里,怕也是日日悬心的光景。”
她答应皇帝,会在他十一月大婚以前赶回洛阳,她这个当姑母的,还要亲自为皇侄儿主婚呢。
出发这日,正是重阳。
梅长生带着扈卫从梅宅出发,与公主的仪队在安化门会合。
宣明珠母子四人乘坐的是一辆宽敞古朴的漆壁实木马车,比起上回去行宫的排场低调了许多,胜在实用,毕竟出京城过禹州之后,要弃车走水路,一切从速从简可矣。
至于仆婢、暗卫、女医、药郎等随扈皆不在话下,宣明珠将迎宵松苔雪堂三人都带上了,给她们一个分配了一个孩子保护。大差错自然出不了的,只不过有备无患,这么着她可安心些。
在城门口见到长身玉立的梅鹤庭时,宣明珠怔了一下。
只见他眉勒玉额带,身穿交领白锦衫,外头却罩了件暗银纹羽缎斗篷,宣明珠问:“梅大人冷吗?”
九月的天气,还只是早晚初见寒凉,怎么也不至于早早就罩上呢子披风。
梅长生闻言,修长的手指拢了下襟口系带,在车帷外轻声回她:“过了寒露,秋气愈肃杀,衣暖些能保元气。殿下也请留意添衣,莫着了风寒。”
宣明珠顺口应了一声,秋气肃不肃杀她不觉,只觉得此人越发讲究了。
检点车马,便要出城,忽有一人从城内赶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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