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庭子的岔道上沉默一瞬,看望宝鸦,应向南去,宣明珠的步履却向东迈出。
从这一步迈出去开始,宣明珠便无法再用那些借口说服自己了。想念孩子,多少个白天不能来,既然来了,又为什么拐到这里。
心中有无数的纠结和自疑,步子却也没停。
难道是因为白天的那些瓷器摔得太响了,盘旋在耳边不去?
是因为那些不着调的混话,让她至今犹有一口气堵在胸口?
还是他拿那半张红肿的脸来卖可怜,太过恼人……
她是从心的人,尽管白天是她自己说的,彼此且各自冷静一番,但按捺了一日,宣明珠还是发现,若不能面对面问个清楚,问他是何时有的这种想法,那么在南下同舟这将近一个月的种种相处,都站不住脚了。
他在她月事来时为她按跷,是出于什么心理;那些她将他当成半个朋友加股肱一起论政的时光,在他看来又意味着什么?
还有她在船上做的那些梦……
这样牵七扯八地思量去,蛛丝马迹实在太多。
她不喜欢粘缠的感觉。
江南风物,喜欢小夜清寂细细长,入夜后是不喜将庭院点缀得灯火通明的,宣明珠的脑子便和脚下的石子径一般,知往何处去,却不免昏乱。
走至东院,见院外并无值守的人。
他的房间也黑漆漆一片,没有点灯。
梅鹤庭不在,他出去了。
宣明珠意识到这一点,不知为何忽然松了口气。
应是如此的,他忙起来向来不管昼里夜里,她怎么会以为经历白日那场事,他便会一蹶不振呢。
他的房门没锁,轻轻一推便开了,等宣明珠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走了进去。
屋里是黑的,她依稀记得格局,梅鹤庭对房屋的布置喜欢一成不变,哪里有多宝阁,哪里有屏风,哪里是桌哪里是椅,都还在六年前的位置。
仿佛重游故地,大长公主也做了回不速之客。
凭着记忆走到他的书案旁,宣明珠伸指沿着凉沁的书案边缘轻轻勾勒。
不要过去,重新开始?
可她分明还记得过往的种种,好的,坏的,通通记得。他得有多大的口气,多大的本事,才敢说出白天那番宣言呐。
忽而黑寂之中响起一道轱辘辘的细微声响,不知她袖口碰到了什么,一样东西从桌上滚落,落地,“啪哒”一声。
宣明珠心尖一跳,好像自己做贼被人发现了,蹲身借着微弱的光线,摸到那物什。
是一颗鸡蛋。
熟的,没有剥壳。
他的脸红肿成那样,她未留下,他便当真不曾敷一敷么……
宣明珠闷然无绪,正欲起身,黑暗中忽有一双霜凉的手将她扯起,狠狠揉进自己怀中。
宣明珠吓得低呼一声,再没想到屋里还有人!才要叫喊,男人将她拦腰横抱,不管不顾地挥开书案上的一切,把那副柔软温香的身子放上去,自己俯身倾压,双手摁住她纤细的肩,把人牢牢囚困住。
咻咻的呼吸要吃人。
“你回来了,我没在做梦是不是……为何回来,嗯?殿下摸黑进臣子的屋,这也是体贴下属,君臣相得吗?”
他发丝松散地垂下,浑身都在颤抖。哑得不像话的声音又急又没章法,似犯了阿芙蓉药瘾的人急欲抢一口续命,鼻尖不住向前抵:“你是不是还要我,你说一句你要我,你说你心疼我了,醋醋,说!”
宣明珠困于囹圄间,生出一种魄散魂飞的心悸。
簌簌战栗的发梢落满她颈窝,带着一种冷郁的香气,稍一挣扎,便痒入肌里。
她唯一能动的手在桌面上惶惶踅摸,找不到一盏烛台。
没有灯,她无法看清他的脸,可这个困兽一样的人,用着梅鹤庭的声音,又怎么可能是梅鹤庭?
第78章 “梅大人这症状出现多久……
“……梅长生?”她试探着唤了一声。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蒙蒙中,宣明珠辨出一张清矍的脸廓,五官皆不清晰,唯有定在她身上的那对眼珠,亮如两点漆星,像豹的眼。
“殿下,是我。”他低哑地回应了。
他的喘息不再似方才那样急,依旧玉山倾倒般压着她,沉沉的霸道,容不下一丝缝隙。
至少是他。宣明珠泄出半口气,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在梅鹤庭的屋子里除了他还能是谁。只不过他的过激反应惊到了自己,哪怕从前床帷间,她也从来没见过梅鹤庭如此孟浪。
笼在额面耳畔的气息灼灼,闻不到一点酒味。
他是清清醒醒的。
在以下犯上。
一种细若游丝的怪异攀缠而起,让她把握不准,只知不能这样下去,宣明珠眼眸轻眯,强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
“梅大人被油蒙心了还是怎么着,想犯上欺主吗?还不退开!”
身上的人被斥得一静,手劲微松,“是臣急糊涂了。”
转换的话风温煦有仪,这才是宣明珠熟悉的彬彬有礼的语气。
她轻吐气息,心道他总算还知忌惮。才要推开他起身,梅长生霍然又俯下身子,这一次,直接欺得女子上半身仰倒,后背整个贴上冰凉的木案。
衣帛厮磨的声音中,宣明珠瞳仁骤缩,一只手穿过她后颈护着她的头,不让她磕到,男人歪头凑到她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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