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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驳我?”
    “臣岂敢。”
    月洞门外,余小七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不敢正眼目睹公主之凤仪,一直用余光留意着那头的动静。见这二位主子一夜话犹未尽,此时仍在庭中叽咕着,他手里的一碗药眼看要冷,忖了忖,不得不乍着胆子上前去,提醒大人该饮参汤了。
    梅长生嘴角还挂着淡笑,信手接过那一盏薄瓷盌。
    宣明珠见状有些怪,先前在下扬州的船上,她便撞见过一回梅鹤庭早起喝参,若说补养,年轻轻的男子阳气壮健,何至于亏损到隔三差五便拿参汤吊着的地步。
    先前她不理,如今情形却有些不同,也便问了一句,“怎么喝这个?”
    梅长生闻言目光闪动一下,欲语时,府内的大管家元来自院门外趋步而来,上来便躬身向公主殿下为昨夜之事赔罪。
    与公主回话之人却是元管事的内人,也是梅太太身边的陪房周氏,深深地一福身:“老爷太太内心不安,万望公主殿下恕梅府失忽之罪,畅和园已备下了热水香汤与朝食,敢请殿下玉临吧。”
    出了这种事,梅老爷和梅太太不露面,恰是梅府的体贴人意之处。
    宣明珠昨个被软磨硬泡退无可退的,脑子一热答应了收梅鹤庭为面首,黑暗里说出的话,尚有个遮掩,眼下在青天白/日底下想想,叫人脸发热,这话怎么能叫二老知晓,他们要是真亲自过来,宣明珠反而不自在。
    她道声不必,自然不会留在梅府沐浴,不成样子。
    衣上沾了不少墙灰,裹在身上不舒服,也只能尽快回青坞别业清洗。
    宣明珠一个眼神流转,梅长生知她心意,一口急急闷了参汤,转头正色对管家道:“这里不妨事,元管家去吧。代我向父亲说,长生回头向他老人家请罪。”
    他的神态清致端方,自有梅家嫡长公子的一番气度,任谁见了都要道一声容止清正。
    宣明珠牙根痒痒,忍着没白眼望天,收回视线叮咛宝鸦他们,在祖母跟前勿要顽皮,又转而对梅眉山笑道:
    “今日匆忙,未及与二姑娘叙叙话,改日你到我别业来玩。记得上回见姑娘,个头还只珩儿这么高,便有志说带我去毓华山上猎山麂,这次若有机会,咱们就去猎一趟。”
    梅眉山还在左瞅右瞅堂兄纳罕,闻言喜出望外,大剌剌点头应承,“那可好呀,到时眉山愿为殿下背弓牵蹬。”
    宣明珠一笑,便唤过泓儿澄儿,启车驾要走。垂着的锦绡衣袖忽而一扽,梅长生道:“我同殿下一起。”
    宣明珠往他身上扫一眼,心道昨天一夜还不够折腾的?“不必了,大人事忙,且去吧。”
    梅长生一听,情急,两指打蛇随棍上虚虚挽住她的腕,“殿下昨天答应臣了,真真切切的,不可说话不算。”
    宣明珠无可奈何地瞅他,她倒不是想反口,只不过——她颇为头疼地又往梅鹤庭身上看一眼,轻叹一声,轻甩掉手腕子上的粘膏药,不发一言向外走。
    梅长生惶然跟上去,余小七看不过眼了,上前拦着,“大人,您且先留步吧。”
    “做甚。”梅长生虎下一张脸。
    那头姜瑾早已麻溜地取了件玄缎斗篷来,有些忍俊又有些心酸,双手捧上,“公子至少穿件外衣再出大门吧。”
    梅长生高兴得什么都忘了,低头看自己,才想起外衫垫在那密室的小几上了。方才,他就是穿着这身中衣与她说话,面上发赧,别头扯过斗篷,玄色飞展,俊然划一个圆笼在肩上,不忘低道一声:“多事。”
    “是属下多事。”姜瑾摸鼻子,“容属下再多事一回,请公子将发也冠一冠吧。”
    梅长生脚步一顿,一面抬手拢发一面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扑哧。”面面相觑的寂静院子里,梅眉山径先笑一声。
    姜瑾却笑不出来。他怕人看出自己眼里的泪光,抖着两片唇角侧身仰望晴明的长空,想起公子往自个心口上戳洞的那两回,想起公子孤魂如鬼的这些个日夜。
    死不了,却也活不成。
    直到今日,他才感觉公子是重新活过来了。
    只望公主怜悯,今后,可再别让公子遇到什么波折了吧。
    *
    这厢公主起驾,正院那边梅父来到客厅,梅二爷梅穆云起身向兄长一揖。
    他是为那一巴掌来赔礼的,气头上动了手,过后又心疼。梅父按着二弟的肩膀让他坐下,“石根见外了,值当什么的,叔叔教训侄儿,应当应分。”
    梅穆云望了望大哥的脸色,沉吟着问,“昨天晚上……公主和长生,怎么个章程?”
    大长公主被梅大公子屋里的密室关了一宿,这动静都传到西园去了,梅父面上淡淡,摆了下手,“无妨,他心里有谱。”
    “那长生今后?”
    整个梅府中,最希望梅鹤庭前程远大的,不是万事看淡的明面掌家人梅老爷,恰恰是这位嗜书爱才的二老爷。他呷一口下人送上的明前龙井,斟酌着道:
    “陛下先任长生为汝州科举主考,又给长生派下这桩差事,明摆着是准备擢他入内阁的,若与公主殿下有纠葛……”
    梅父道:“自己选的路,该知道难易。颠踬过一回,再走不到底,便是他没造化。”
    梅穆云听他这么说,也便不问了。有时候真羡慕长兄这份超尘的豁达,当年接到宫里的旨意,要鹤庭尚主,他这亲爹没怎样,自己当叔叔的急得跳脚,差点乘船上京想到御前去拒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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