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像从前侯府里那些弟弟妹妹一样好哄。
朔绛心里笑,多打量了几下金枝。
这才发觉此时她鼻尖通红,嘴巴因为委屈而嘟着,发丝在风里轻轻飞扬,适才还哭过的眼睛红红的,倒有几份寻常小娘子本来该有的样子。
原来她年纪也不大呀。
他问金枝:“你多大了。”
“问这个干吗?”金枝很警惕。
朔绛实话实说:“我看你年纪不大,不懂别人为何唤你做老板娘。”
或许大凡天下女子都喜欢听别人说她比实际年龄小,
金枝有些高兴:“我属鼠。”
“你倒比我小。”朔绛吃了一惊。
“那又怎么样?我还是你姐姐,快叫阿姐!”金枝毫不犹豫。
朔绛摇摇头,把竹夫人给金枝,自己则把剩下的东西用包袱皮包好拿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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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苏三娘之后,金枝就对赚钱之事越发上心。
每日里都要比往常多贩两头猪来卖,想要多赚些钱等大赦天下时就赎回娘亲。
朔绛犯了难:“这许多卤肉,怎能轻易售卖出去?”
谁知金枝神神秘秘:“山人自有妙计!”
只不过实施妙计前先要备礼。
说到这里,金枝便嘀嘀咕咕心痛上次自己预备来送礼的茶饼。
朔绛还要犟嘴:“我亲手做的茶汤分明天下第一,你不说好喝也就罢了,还嫌我费了茶饼。”
染之公子亲手调制的茶汤在汴京城是一绝。
平日里只拿来招待得道高僧、隐居名士,哪里就不配用你那茶饼了?
“甚么鸟言语!”金枝懒得听他胡扯,只自己拾掇那张茶饼。
那茶饼的确只撕了小小一个缺口,
但是要送礼的话,一个团团圆饼有个豁口,总是失礼。
可惜茶饼本身又是压缩而成,不似棉絮能从别处扯点过来弥补。
朔绛有些心虚,毕竟他不告而取。
但转眼理直气壮起来:“你不是说这是我的家吗?”
金枝气绝,扔一把扫帚:“是你的家那就多扫扫。”
不过她灵机一动:“既然你点茶好,那你跟我走一趟。”
她包好茶饼,带着朔绛东走西走出了坊,直往附近的潘楼东街巷而去。
朔绛自己心里先犯嘀咕。
十字街两头的东鸡儿巷和西鸡儿巷,可是闻名汴京的花街柳巷。
金枝毫不犹豫就进了一家民居递名牌。
朔绛狐疑不敢进去,但对方开门之后他从门口看院中怪石盆池,院落茜塌帏幌,没有丝毫奢靡,反而像是正经小户人家。
于是他松了口气跟着金枝走了进去。
金枝嘴甜,看见院里的女主人:“阿姐,我这里有新做的卤货,特意来送来给您尝尝鲜。”
当家娘子一见金枝就笑:“就你嘴甜!我家明年还往你那里买猪羊肉。”
金枝乐得眉开眼笑:“我今儿还带了弟弟来,弟弟点茶技艺一绝,特来给您点一盏茶喝。”
说罢推朔绛点茶,自己则从红漆食盒里拿出一盘盘卤货请红姐姐切片装盘。
红姐姐笑着去后厨派人切盘。
金枝忙一把从茶饼豁口处撕扯一片下来放进研磨石臼。
朔绛一愣。
他这时才明白金枝带他来的意思:
豁口茶饼送不得人,可是能在亲手制茶时掩饰豁口,叫人瞧不出来。
可是,朔绛皱眉。
他这京中第一茶艺居然要来此地制作茶?
刚要出言拒绝,可看到金枝晶亮双眼,再想起适才对话,看来这人是金枝主顾。
她那天为亲娘哭那么惨烈,今日天不亮又爬起来去背生猪,心心念念为的都是多赚钱赎亲。
也罢也罢。
就当帮她一把。
朔绛摇摇头,转而专心碾茶。
薄切羊脸肉、晶亮羊尾巴、卤肥肠,摆了一桌,配上一盏茶汤。
红姐姐惊叹:“从未见过这等高超的点茶技艺。”
她打量坐在屋角垂头不语的朔绛:“这少年郎有些天分在身上。”
金枝忙将话含糊混过去:“我弟弟不过胡来,您尝尝,正好配卤货。”
可怜一盏美轮美奂的茶汤,却配了下水肠肚。
红妈妈不断赞叹。
金枝趁热打铁:“您要是爱吃我弟弟可定期送来。”
汴京人不大吃卤货,那位掌事的红妈妈不大愿意。
可金枝能说会道:“您想想,这卤货多是南人爱吃,如今汴京城南人居多。”
三言两语就说动了红妈妈,点头拍下了订单:“以后每日你家来送这么两食盒!”
这可是笔大生意。
金枝喜出望外。
朔绛刚开始还不懂为什么金枝说服那位娘子时要说卤货是南人爱吃,但他很快就懂了。
第二天清晨他来送货。
便见红妈妈亲亲热热挽着两名男子胳膊,将他们拉进了房舍。
朔绛吃了一惊。
他随口问树荫下的邻人大婶:“那家是……”
对方一脸不屑:“那家是私寮子。”
朔绛耳边如雷作响。
他瞪大了眼睛:“可……可我见那家院落里整齐干净,就如寻常人家。”
大婶咯咯咯笑起来:“这是雏儿不是?等你长大就明白了,男人就喜欢那良家子样。越正经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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