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道:“我瞧见民间有四司六局,寻常人家办酒席时都要雇佣了来,吃席的摆设、桌椅、碗碟、菜肴、杂耍都不用操心,只要交了钱别个就将一切都办好了。”
“这四司六局与三百宫人有何相关?”太后忍不住搭话。
金枝行了礼,道:“这三百人我一一过问过,要么是不记得家乡,要么是亲人尽丧,要么是不愿再被亲人卖掉,总之都是无家可归又不愿留在宫里之人。”
太后有些刁难:“那为何不将她们嫁人?”
金枝摇头:“她们不想嫁人。”
她抬起头来,一脸诚挚:“我便想让她们也组个四司六局,专帮忙张罗贵门酒席或教授贵门女子功课,她们是宫里出去的,肯定比民间的人更懂宫里礼仪制度,又因着是侍奉哀帝的,所以也不知任何皇家迷辛,不用担心她们泄露什么。”
朔绛点点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法子倒不错。”
太后面上淡淡,可心里却也不得不赞这主意不错。
朔绛便做主:“这些都允了。”
太后回到福寿宫里。
郜嬷嬷将外头打探来的消息不断告诉她老人家:
今儿说金娘子已经将一部分宫人送出宫去了。
那些宫人感激涕零,还给官家做了万民伞。
明儿说去行宫的宫人已经启程了,行宫那边官员说又省下了一笔开支。
后天又说朝堂上许多官员都称赞官家英明圣武,为人节俭。
还有人夸金娘子一己之力救了许多深宫女子,是个有魄力的奇女子。
“她的事你少跟哀家说。”
太后一扭身子。
郜嬷嬷抿嘴笑:“我看娘娘明明是喜欢听,我都说了三天了,每次您都竖着耳朵听!”
太后佯装生气:“你可莫要以下犯上。”
郜嬷嬷便笑:“娘娘把我个老骨头能磋磨什么样呢。话说回来,这金娘子是不错。”
太后就叹气,靠在迎枕上:“这做事是真麻利,是个掌家的好事。家世虽然不显,可就这么个平民出身居然能将两千余号人整得井井有条。”
“许多大家族都没有两千余号人呢。”郜嬷嬷帮金枝说话,她当年也没少受过金枝恩惠。
太后瞥了自己贴身丫鬟一眼,没吱声。
郜嬷嬷继续笑呵呵:“娘娘,金娘子父亲和继父也是官宦人家呢,也算是不低了。再说了,您瞧她当初救助我们侯府上下尽心尽力,这份古道热肠也少见。”
太后终于开口了:“我瞧着你就是来给她做说客的。”
郜嬷嬷笑:“她哪里买的动我?我呀,是想劝劝您,那天您站在惊鹊阁,官家一动不动打量您脸色,一看就随时准备跳出来护着她,您想想,官家自幼金尊玉贵,哪里这么瞧过别人眼色?”
太后有些意动,却还嘴犟:“那是他自找的。”
“官家自找的人,真不错!您可别生气。”郜嬷嬷继续道,“您想想,金娘子能大庭广众之下站出来为与她无关之人主持公道,就这份魄力,当时在场那些贵女们那个有?单就这份胸襟和气度已经甩了她们一大截!”
这也是。
太后虽然当时生气,可事后想想,金枝这番出头又不是为着自己。
她嘴里嗫喏两句:“可贵女们都是来做客的,当然不敢多言。”
“那就更不一样了,说的不好听些,金枝是宫里的奴仆,而她们是宫里的客人,同样出言顶撞,做客人的不用担心性命之忧,做奴仆的却要担心。金娘子出言冒的风险比她们大多了。”
郜嬷嬷是真心这么想。
太后也点点头。
不过她很快就叹息:“我又不是瞧着这个人不行,我是怕她哪天伤着我儿啊!”
她瞧着外头湛蓝天空:“再瞧瞧。”
这回宫娥们出宫,朝野上下好评如潮。
冷宫那边的人员正需要补充,少了额外采选的费用;一多半人员的用度也不用再划转了。
更有大批宫娥终于能出宫了。
惠妃几个磨磨蹭蹭不愿出宫,最后还是金枝说:“我家就在乌衣巷肉铺,你们若是想我便照顾下我家生意,也可捎信给我娘,我娘每旬进宫探望时也能捎进来。”
最后还是哭着跟她们道了别。
这般一清扫,宫里上下氛围为之清肃。
许多原来的宫殿都关掉了,洒扫和维护的费用也省了下来。
贵女们对金枝也心服口服,当中两个小娘子一个叫崔容的,一个叫颜安的,几乎是天天跟着金枝左右。
金枝不忍心差遣她们,崔容就笑:“我姑姑还是金娘子老师哩,咱也算是自家人。”
金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人都姓崔。怪不得开始时崔容就张罗着帮忙呢。
颜安也笑:“我大姐姐在宫里做宫娥,多亏娘娘放了出去。”
原来都是自己人。
金枝笑。
她忽得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世家大族的意思。
显赫之余还盘根错节,大家都是亲戚故旧,总能沾上关系。
朔绛每天面对这么一帮大臣,可真是不容易。
更难得是他还能处置得井井有条。
于是下次金枝再见朔绛时便多给他倒了一杯茶。
朔绛奇怪:“莫非,莫非是有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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