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朔绛努力竖起耳朵还是能听见她的声音。
甚至不用听见她的声音,只是看见她侧立的身影都会让他心情愉悦。
用完午膳金枝有时会来找他问些事回些话,要么就是简简单单来瞧官家怎么作画。
晚膳后金枝更是时不时从檐下经过。
她的脚步与旁人都不同,朔绛一下便能听出来是她。
原来她热热闹闹在福宁宫生活,
明明只是一个人,却活得像是一大家子人。
吵吵嚷嚷熙熙攘攘。
等她走后福宁宫忽然变得极其安静。
朔绛在深夜里写字,
滴漏的声音滴滴答答,宫里变得如同一座监牢。
他写得越来越心烦,忽得掷笔,问王德宝:“那鹦鹉呢?”
王德宝愣了一愣,才回话:“金尚宫走之前将鹦鹉赠给位姓蔡的内侍了。”
官家不说话,睨他一眼。
王德宝便应了声是,忙不迭寻到蔡狗子。
蔡狗子早就睡了,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开司珍所的门:“这么晚何事啊?宫禁都落下了。”
打开门一看是王德宝,吓得一缩脖子。
王德宝顾不上跟他客套:“鹦鹉呢,拿来吧。”
蔡狗子不敢怠慢,去寻鹦鹉:“这个不是聒噪吗?当时金枝是尚宫无人敢说什么,如今她走了您还敢在福宁宫养这个,不怕官家责怪?”
王德宝火急火燎接过鹦鹉:“这就是官家要的。”
“啊?!”
蔡狗子这回是真醒了。
*
鹦鹉回到了福宁宫,这回王德宝在官家屋檐外给它安置了个好位置。
它便安然拍拍翅膀,开始报时:“天色晴明,子时已到。”
只不过它除了报时不会别的。
朔绛心里安定,问王德宝:“它可会说别的什么?”
王德宝摇摇头:“回官家,金娘子才陶腾来这鸟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教会旁的呢。”
朔绛点点头:“知道了。”
他躺在床上,听得见鹦鹉在外头鼓噪喊叫:“天色晴明,子时已到。”
终于能睡着了。
**
金枝回到了民间。
说起来好笑,
从前她天天盼着能出宫却只能被禁锢在深宫,
如今她心里生了那么一丝贪念却只能出宫。
如今国泰民安,百姓手里的闲钱多了,肉铺的生意越发好起来。
苏三娘见女儿回来甚为高兴:
儿子如今住在羽林卫,每日里不是去宗学就是在羽林卫;
小女儿又要出嫁;
她原先还当大女儿要在宫里孤寂待许久呢。
如今阖家团圆,自然万事足。
玉叶也甚为高兴:“我还当阿姐瞧不到我出嫁!”
她自小入宫,身边没个同龄的玩伴,是以格外黏阿姐。
金枝笑:“谁家娘子将出嫁口口声声挂在口边。”
宫里的事情被她抛之脑后,如今想一心一意把妹妹嫁出去。
谁知官媒上门有些迟疑:“这怎的大的个还没嫁出去?”
原来汴京城里规矩,要按照长幼次序成婚。
金枝不成婚,她下面的妹妹也不能结婚。
苏三娘和玉叶很是不忿,同时出声:“你这人说的什么话?”
金枝忙拦着:“无妨,无妨,我们回头找找道观寺庙寻些破解之法。”
苏三娘当面斥责官媒说话放肆,
可等官媒走了之后她又嘀咕:“白大人不错,听说又高升了,如今俸禄甚高呢。”
又有些遗憾:“飞尘那小子的婚事如今已经走到过大礼那一步了。”
金枝坦然,她和飞尘自小一起长大,见证过彼此的童年。
可是并不意味着互相要绑定今后的人生。
她变了许多,飞尘又何尝不是,
他是官家麾下一员大将,要平衡同僚之间的关系,要在朝堂小心为官,要操心手底下一大票兄弟的前途。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走遍天下名山大川都要为他求符的镖师了。
金枝笑:“娘我也不是和屠户娘子了,我如今也会吟诗作对了!”
“真的?”苏三娘最大的遗憾便是女儿迫于生计变得文墨不通,一听她如今会吟诗了一下子就转移了注意力。
翻了翻金枝从宫里带出来的诗文集,苏三娘甚为满意:
“也对,像你爹……”
她才说了个开头忽得住了嘴。
金枝好奇:“我爹如何?”
苏三娘却无论如何不多说一个字了。
金枝摇摇头,
她自小到大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亲爹甚为好奇,
可每次向苏三娘打听他得到的都是含糊几句。
这些年金枝只挖出了几句话:她亲爹是个做官的文人。
这影响了她的择偶观,
导致她在适龄婚配的年龄对那许多来献殷勤的郎君都视而不见,
只想也寻个自己亲爹一样的夫郎。
当时极为中意白大人就是因着这个缘故。
再细想想,
后来她喜欢上的官家也是文人,
呃,
也勉强算是做官吧。
金枝不由得唇角上翘几分。
她瞧了瞧天色,太阳正在头顶,官家此时应当用完午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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