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为何?”
“建功立业!”
短短两句问答,殷渌从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眼睛里看见了如火的光芒。
这样的火种,是不应该被熄灭的。
在辅国将军的一年里,殷渌只教了兵法,却从未去告诉他究竟为何要去从军,仿佛当时的“建功立业”便是最好的答案。
只是现在功业有成,同样的问题,总不能答要建更大的功业。
沈郁茹不知这个问题中的含义,只看着人沉默半晌都没有开口。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殷渌却似乎得了答案一样欣慰,又道一句:“时也,心也!”
这四个字傅其章没甚听懂,却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沈郁茹却微微垂眸若有所思,她大概理解了殷老将军的心思所在。
“爹爹!”殷可竹百灵鸟似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屋内的沉默被打破。她手中捧着什么,蹦跳着到了殷渌身边。
门外还进来一人,沈郁茹顺势看过去惊道:“子耀?”
沈子耀正拍着衣摆上的土,迈进门来。
“快见过辅国将军。”沈郁茹看他悠闲的模样心急,不禁起身赶紧唤他过来。
辅国大将军的名号,沈子耀从军第一日起便如雷贯耳。现在一抬头,正见主位上坐了个威严的人。
他一愣,没想着能亲见真容,忙行礼道:“沈子耀见过大将军!”
“这是...”殷渌思量着,他从未记得傅其章身边有这等年纪的伙伴。
还未等沈郁茹开口,殷可竹便道:“这是夫人的亲弟弟,沈子耀!”说着灵动的眼神藏着笑往门口看了一眼。
沈子耀暗暗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他也没想到,方才跟他一起在树上抓鸟的竟然是辅国大将军的千金。
“爹爹,他身手可好了!你看这鸟儿就是他替我从树上的破巢里救下的。”殷可竹说着,缓缓把手张开了一个缝,里边是个刚生出绒毛,看着惨兮兮的幼鸟。
方才进门悠哉悠哉就算了,怎么还跟人家的掌上明珠爬树抓鸟,沈郁茹慌忙致歉:“舍弟年少莽撞,如有冒犯还请老将军与殷小姐恕罪。”
傅其章却并不甚紧张,几年前在辅国将军府时,府里的树就快被殷可竹爬遍了,难得沈子耀敢陪她。
果不其然,殷渌对这事儿已经司空见惯:“无妨无妨,都是孩子。这小伙子一看就机灵,可造之材!”
现在沈郁茹可知道为什么傅其章在这样的老将军手下学习,还能这样张扬不羁。
“行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老夫走了。”殷渌说着便撑着扶手起身,傅其章忙上前搀扶。
“老师不留下来用饭吗?”眼见着到了饭点,人却要走了,多少有点不合适。
殷渌一摆手低声道:“樊老还等着我呢。”
听到这个称呼,傅其章即刻会意。所谓樊老,便是大楚丞相樊北,人称玉衡先生。
人如其名,他正像北斗星中最亮的那颗玉衡星一样,给大楚这几十年指路。
文樊武殷,两吉星保大楚国政疆土半生。从前年起,年过半百的殷渌身体不济,释权挂闲职,二人也有许久没见。
如今老友重逢,自然是有许多的话要说。傅其章也就不再挽留,只随着人出门。
殷可竹路过沈子耀时,悄悄说了句:“过几日我来找你玩儿。”说罢,轻轻托了托手中的鸟儿。
趁着旁人都顾着老将军,沈子耀偷偷欣喜地点了头,然后就跟在她后边一路送她出去。
殷渌来时只带了几个贴身的随从,排场还没一个进京的地方官大。若不是镇远将军与将军夫人都在门口相送,恐怕旁人只以为是来了个寻常的朋友。
“你胆子倒大!”人刚走远,沈郁茹便轻拍了沈子耀的头。
沈子耀一躲:“阿姐~我又不知道她是谁。而且我俩玩儿的挺好的。”
不仅不自省还说起旁的来,沈郁茹正要发作,却被傅其章轻轻握住手:“没事儿,我看他俩也玩儿的挺好。”
沈子耀扔下一句“就是”掉头就跑,沈郁茹还要再训斥几句,却已经被身旁的人搂在怀里。
这将军府里,也总算是有了些家的人气。傅其章笑着,就这么带着人往前走,一脸看家长里短热闹的神情。
“方才在殷老将军面前倒不见你这么得意。”沈郁茹也不挣开,就这么随着他往屋里走。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老虎,竟也有能让他收起利爪的人。
傅其章推了门让她先进,而后道:“我见殷老便如仰望泰山。老师当年救我于水火又传道授业,没有老师就没有我的今天。”
一番话言辞恳切,沈郁茹自然知道这些。往时面见太子也要露五分锐气的傅其章,今日恭恭敬敬,她便知道这位老将军必然是值得敬重的。
“方才老将军问的第二个问题,你为何不答?”沈郁茹坐下看过去,想为他解一解心中的疑惑。
这一问正中所思,傅其章叹了口气:“三年前我答的是建功立业,现在倒不知为何了。”
见人惆怅,沈郁茹忽得一笑,拉着他往小榻走去:“这便是时也心也。”
“雨天你问我为何撑伞,我答挡雨;若晴天问,便是遮阳。同一人同一问,却不同答案,正是因为周遭变化,引得所想所需也变。”沈郁茹一字一句娓娓道来,替对面的人倒了一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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