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不住那只手,大雾终究将人吞噬得一干二净,剩下了难以呼吸的压迫。四周越来越白亮,以至于晃眼,一切都正在消失。
“郁茹!”他终于能破声喊出来,随着身体一震心悸瞬间,猛然从梦境跌回了现实。
方才的深渊火海尚在历历在目,沈郁茹仿佛也真的是被浓雾吞噬,即便是醒来了,也惹得他后怕心惊。
“傅将军?”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那声音明快,惹得傅其章一惊回过神来看去。
姜斓正端着碗在窗边,以勺子细心地搅着热气腾腾的药道:“你终于醒了,感觉好些了吗?药还烫,先晾晾。”
即便是觉着没什么力气,傅其章依然挣扎着起了身。自己躺在榻上,抬眼见着姜斓坐在身边,这感觉多少有些不适。
“你慢点儿!”姜斓赶紧放下药碗去扶。
傅其章一抬臂躲开她的手,眼神警惕:“郡主为何在此?”
这话问得姜斓一笑:“自然是照顾你呀。”
“不必了!”傅其章拒绝,一口气没喘匀便又开始头疼,他忽得按住太阳穴,眼前又全是沈郁茹最后的那个背影。
“你要不要先吃药,再睡会儿吧!”姜斓一把扶住他的胳膊,不会再被轻易甩开,强硬地要把人拉近。
傅其章本就头晕,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眼下胳膊被缠住,更显烦躁起来:“松手!”
他带着怒意要把手臂抽出来,却不想被缠得死死的。两人拉扯着,姜斓也不悦起来,她哪里听过这样的拒绝,扬声道:“多少人求着本郡主去照顾,你怎么这样油盐不进!”
“那郡主便找个乐意的人去照顾,别守在这儿!”傅其章声音更怒,终是把手臂抽了出来。
姜斓为何突然到了府里尚不知晓,只是现在这样趁人之危,想借和离之机故作情愫的手段,他实在觉着厌恶。
“偌大的京城,本郡主就看上你一个…”
“景舟!”姜斓话说一半,傅其章忽然怒声喊了一句,震得她耳朵发鸣,浑身一颤。
声音刚落,屋门已经应声而开,景舟在屋外听了许久,早就压不住心中愤懑,现在也不甚和悦道:“在!”
姜斓充满怒火的目光死死地盯过来,可傅其章最不怕与这样的眼神对视。
“送郡主出去!”他的声音降下来,用锋利的眼神去回击迎面而来的怒火,字字说得不容置喙。
现在左右是无官无职,连唯一能顾及的人也再无关系,傅其章那肯再忍受姜斓这样的纠缠不休。
和离之音尚字字在耳,他本就满心烦郁悲痛,现在竟被姜斓视若无睹,还自以为是地肖想谈情说爱,怎么不悲怒交加。
还没等景舟上前,姜斓已然起身站起来,拿出来自小被娇养的任性跋扈来:“是本郡主救你出的大狱,不想报恩也就算了,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傅其章看着她:“郡主要怎么报恩?金山银山还是要我把命再还回去?”
“就要你喜欢我不行么?”姜斓觉得这人不可理喻,竟然比生铁还要难以捂热。
“不行!”傅其章回答得坚定,未做半点犹豫。
姜斓忽得冷笑一瞬,又觉得十分可笑:“你之前说你有家室,我听了!可现在呢,你不是没有了么!”
一句话戳到傅其章痛处,他猛地扣住榻边木棱,简直要空手把木头捏碎,眼神中腾腾杀意。可偏偏一股剧痛由心头又漫起来,让他开不得口。
“和离写了,白纸黑字!你还在顾忌什么?”姜斓随手抄起一旁的和离书,扔到榻上,想把事实摆给他看。
新鲜的伤口上被撒了一把盐,傅其章深吸着气,压下胸口的剧痛,似乎是呼吸过急指尖发麻:“你最好马上走!”
他不想去看和离书,可那张纸似乎会发烫似的出完在视线里,拉扯着他的余光。让他一次又一次想起沈郁茹的声音、脸庞。
姜斓看他如此,气焰更盛:“本郡主究竟哪里不如那个沈郁茹了,她不能救你我能!她给不了你的权势我能给!现在是她朝三暮四,弃你而去…”
“滚!”话未说完,这一个字已经明明白白地从傅其章口中说出来,如利刃一般刺去。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静得可怕。
在北境连昭宁侯都没有说过一句重话,现在竟然得了一个滚字,姜斓连心里的那一点点喜欢也变成愤怒。
可她还没说话,傅其章已经艰难起身,即便是病中气弱,可也身如利刃出鞘。眼神就像是被激怒的猛虎,步步逼近:“她,不容诋毁。”
这样气势,是在战场血泊中打磨出来的,仿佛下一刻便要将人四分五裂,折骨断筋。
姜斓虽然招架不住,倒是不肯示弱:“记住你现在的样子,我会让你乖乖跟我回北境!”
现在心里的喜欢还有,不过更多的是想占有想征服,想证明自己要什么便有什么。
她转身屋外走,心里打定了不能忍受今日这份委屈,要把傅其章带回北境,好好磨一磨。
傅其章满腔怒火,在手无意碰到和离书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他害怕去看,可又想再看看沈郁茹的字也是好的。漂亮的簪花小楷,可一字一句都不如是狂乱的字迹,看不清才好。
“再添欢喜,岁岁无忧…”傅其章指尖细细地拂过这两句,在模糊的欢喜上停留许久,颤抖纸上又添了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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