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失落如潮水般袭涌,好似骤然抽去他浑身力气。他开花后妖气就在流逝,却也没有如同这一刻,只感觉连支撑身躯的骨架都支离破碎,远比黑色龙焰的炙烤还难熬百倍。
心脏像被猛地捏碎,留下一摊残破的红。
“为什么不能?”辛云茂垂下眼眸,他双手交叠起来,声音无波无澜,“你是在可怜我么?因为是为你开花,你就要负起责任,想办法解决这一切。”
她颤声道:“不是可怜,只是……”
“只是觉得不值得,或者别的什么?”他抬起眼紧盯她,眼眸像夜空的星子,既像是平和询问,又像是隐晦哀求,“知道我开花以后,你一点都不高兴吗?哪怕就一点点。”
楚稚水沉默。
她现在同样心慌意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感觉脑袋里混乱如浆糊。
开花结籽就是倒计时,无所不能的他开始迎来衰弱,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居然是她。
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辛云茂见她不言,他眼神彻底黯淡,只觉空荡荡的。
他要的不是这些。
他都在内心决定向人神转变,想要变得跟她一样,谁料她跟他想法不同。
她从来就没有打算,跟他互相占有彼此剩余的全部时光,甚至早就做好离别的准备。
她的一百年里或许有他,但她没强求过他往后的岁月。
“我不需要你可怜,也不需要你心疼,开花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辛云茂眉头紧皱,他的心脏像被利刃反复戳刺,又如冰尖在身体里来回搅拌,语气却骤然强硬起来:“即便我的妖气大幅削弱,我照样比那帮吃干饭的强,依旧能够再活数百年,没有妖气又仅有百年的你,为什么会认为能可怜我呢?”
他直视着她,冷声道:“我是妖怪,而你是人,你可怜错对象了!”
他认为她圆满得挑不出错,期盼着跟她完全靠拢,但她却认为这样并不好。
他没想到最后无声驳斥他信仰的会是她。
辛云茂站起身离去,实在没法面对她,完全处于崩溃的边缘。他总感觉多待一秒,就要被蔓延至胸口的悲伤击垮,再说一句话就彻底倒下。
楚稚水望着他冷清挺拔的背影,宛若陡峭凛冽的雪山之巅,透着不可靠近的锋利。
高瘦的身影最后消失在门口。
他许久没流露出如此疏离的神情,明明提起龙焰就委屈喊疼,故意在飞机上叫嚷难受,总期盼着被人哄一哄,然而真正痛楚时却一声不吭、咬牙隐忍。
她没有被他刻薄直接的话刺伤,她知道他的疼痛比自己多百倍,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冷冰冰模样,不过是在掩盖内心的摇摇欲坠,就好像狂风呼啸过竹林。竹竿看似稳若泰山、纹丝不动,竹叶却早被刮得哗哗作响,仿佛在叫着看看我吧、抱抱我吧,我好难受。
自那日起,楚稚水再想找辛云茂就不容易,她想要跟他谈谈,他却总是躲开她。工作时间屋里有金渝,休息时间他立马消失,双方很难有交流的机会。
食堂里,洪熙鸣站在自助餐长桌边打饭,她瞧见过来取餐的楚稚水,便主动伸手打招呼。
洪熙鸣闲聊起来:“最近没看到神君。”
楚稚水思及躲猫猫的辛云茂,心情麻木道:“他在躲着我。”
“啊?”洪熙鸣迷惑,“我以为他会天天在你面前晃?”
楚稚水:“为什么?”
洪熙鸣:“你还不知道他开花了?”
楚稚水轻叹:“我知道,就是为这个,他才躲着我。”
“不可能吧。”洪熙鸣迟疑,“小楚,你该不会说他的花不好看之类?”
“当然没有。”楚稚水道,“洪姐,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洪熙鸣眨眨眼:“植物妖开花,基本是为求偶,除非你嫌弃他,否则他会围着你转,想方设法让你看的。”
他前不久确实是这么做。
楚稚水被“求偶”一词惊得脸热:“但开花不是无意义行为?还会消耗植物本身?”
“你这话说的,人类送花送礼物也是无意义行为,还要专门花钱破费,这不都是相同道理。”洪熙鸣道,“这就是人类思维,要按照这种逻辑,你们又怎么看待雄性被雌性吃掉的物种?”
楚稚水弱弱道:“我们认为公螳螂是牺牲和奉献。”
洪熙鸣:“真是想当然啊,你们有问过螳螂妖吗?不要将你们的感情色彩强加在其他物种身上。”
对不起,人类确实一向爱借物抒情,这不就把竹子都吹得飘飘然。
楚稚水:“我没说花不好看,但让他停止开花……”
“那他就会理解为你对他没意思。”洪熙鸣恍然大悟,“自尊心受挫了。”
“……”
不得不说,洪熙鸣给楚稚水提供新角度,她开始能领悟辛云茂的想法。
她在想他的妖气衰弱,他却想的是表白被拒,或许开花对植物来说也代表一种欢喜,然而她却给他直接泼一盆冷水,就好像对暗恋的人说“别喜欢我不值得”。
被暗恋者认为阐述事实,暗恋者听完却心神俱碎。
楚稚水在工作日等不来时机,总算熬到周末能好好聊聊。
庭院内草木茂盛,古藤摇椅依旧在屋檐下,木质架子却空无一物,好像他再也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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