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腿一软,便滑倒了下去,只是在最后关头,有一双并不算多结实却温柔的手牢牢地将她滑落的身躯抱住。
陈白起抬眸,看到一张雅致脱俗的俊脸,他微红的眼眶内盛满了担忧与紧张。
百里沛南不曾习过武,也算不上多身强体壮的一个人,因此力气自然不大,他抱着无力摊落地的陈白起时,只能用尽全力扶持着她。
陈白起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舔了舔猩红的唇瓣,惨白一笑:“山长……”
她本是因为想安慰百里沛南她没事才勉力一笑,却不料她这一笑,反而吓得百里沛南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陈白起嘴角的笑一僵,怎么也笑不下去,只好悻悻地收回。
百里沛南将她轻轻地放在地上,用颤抖地手指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血:“焕仙,你可是难受了,若难受便与山长讲,我立即带你去寻燕祈……”
陈白起觉得眼下好像是他更难受吧。
她不禁摇了摇头,拿下他的手握着:“山长,我无事,这点难受……会让我更清醒点。”
百里沛南沉下脸,下意识反驳道:“你要那么清醒作甚?”
陈白起本不想笑的,可还是没忍住:“山长,若我不清醒一点,怎么保护你?”
百里沛南看着陈白起,只觉周围的声音一下便远离了他。
即使心如止水的他,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由得失神了半天。
陈白起抿了抿嘴角,想撑着龙头锏起身,却忽然感觉百里沛南身后的那片黑雾的空气一阵扭曲,却是有一道影子急速靠近,并朝着毫无防备的百里沛南抓去。
不对,不是抓,而是带着杀意。
陈白起当即一怒,一伸手五指一曲,便运气“邪巫之力”便化成一只爪抓去,一下便将那人拍扑而去。
只是那人动作狡猾得狠,他在空中变换了姿势,一个空翻转避开一击后,一道幽蓝寒光在黑雾中若隐若现,他的手里剑已然逼近了百里沛南。
陈白起如今根本无计可施了,哪怕她推开百里沛南也无用,就在这时,她忽觉心口一烫,那个位置……她瞳孔蓦地一紧,电光火石之间她便有了猜想,便顾不得许多,急喝一声:“姒姜,住手!”
要说这世上,唯有一人与她曾契约过,虽然她已经离开“陈娇娘”的身体,换了一具新的身体,并与他解了契约,但不想那曾落下的烙印如今彼此之间还能存在几分感应。
那人听到陈白起的喝声当场浑身一震,手里剑正抵于背对着他的百里沛南的脆弱脖颈,若陈白起再喊晚一步,只怕便是血溅当场的情境。
他怔在当场,抬头呆然地看着陈白起。
他面前的黑雾已被陈白起给撕开了,他长着一张普通到完全没有辨识的脸,却唯有那一双若西湖倩樱飞红的浅粟褐眸是陈白起熟悉的。
他还保持着割喉的半下腰的姿势,披散于背的黑发出泼墨般滑落于颊,他与坐在地上被百里沛南半抱于怀的陈白起平视。
她如雨水,而他则像干涸了许久的草地在下雨时急切又贪婪地吸食着落下的每一滴雨水,那样紧紧地看着她。
渐渐地,他浑身轻微地颤悚着。
像笑,也像在哭。
他张了张嘴,因压抑克制得太过而干涩的喉咙,声音一出竟而细微而如泣如诉:“可是我听错了,你唤我……姒姜?”
胸口好烫,那个曾被人刻下火焰般灩丽契约烙印的位置,此刻烫得他快受不了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主公,曾经沧海(一)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震惊破碎,也或许是他那一目了然笃定的神色,令陈白起那灰青掺白的脸色僵了僵,她双唇无意识地蠕动几下,想说些什么时,却又见另一道浮扁掠飞的身影蓦然而至。
陈白起倏地紧色,第一反应便是一掌拍向姒姜的肩膀上,推开了他的胁持,再用那只早已麻木冰冷的伤手将百里沛南拉至身边。
砰!地一声,在看不见的黑雾中有重物被平崭放落至了地面,落下时的气压喷扑起四周的轻飘黑雾激烈滚动淌了开去,形成一朵“黑莲”般绽放的涟漪纹痕。
而一道冷霜覆身的身影蔽日遮阳、堪堪地落在那朵“黑莲”之中,衣飞若流风、强势的气流一下便席卷开来。
陈白起一转过头,飞吹起她颊边垂落的发,她眯起了睫,首先便看到了那一副精装厚造的黑木棺,与那个令她想避开却仍是避不开要对上的身影。
他在雾中若隐若现,唯有那一双如薄冰幽透的目光冰冷而利落,直直地看在了百里沛南的身上,很明显,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寿人。
一切都是为了复活那个他半步不离、随身携带的黑棺里面的“尸体”。
虽不知那“尸体”究竟是谁,但这一刻,陈白起莫名觉得好笑,只是她预备上扬的嘴角总达不到预期的弧度。
堂堂一国之君啊,他这个堂堂一国之王竟然会相信这世上真有复活死人的无稽之谈,哪怕在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敌人布下的一个天大陷阱,他仍这样执着、无悔,像一个傻瓜一样。
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榆木脑袋!
她以前怎么没有看出,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子!
为了这样的人,她还惨烈无比地死过一次,她亏不亏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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