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她怎么刻苦地练习,舞技却依旧不过了了!
为什么!为什么?!
“咯咯”,竹门被人缓慢轻巧地推开了。
湘女喘着气,她耳朵一动,听见声响,便赶紧将方才练舞取下的面具重新慌忙戴上,她以为是哪个奴婢前来催她上台,便恼道:“不必催了,我冲洗一下换套衣服,便即刻上台!”
“只怕……你上不了台了。”
湘女一惊,蓦然回头,但却还来不及瞧见来者何人,便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摔倒时,湘女脸上没绑好的狐狸面具便顺势滑落下来。
来者蹲下身,将地下的狐狸面具捡起,捏在指尖轻轻摩挲。
然后,再抬目朝湘女脸上看去。
意料之外,只见面具下,是一张完全与漂亮无缘的脸。
扁平脸、蒜头鼻、厚唇再加上两颊旁长的一些雀斑,这种长相勉强能够称得上是“可爱”,但绝对与她盛名在外的美貌是不符合的。
而这样一张平凡的脸,却拥有如此动人的嗓音与窈窕轻盈的身段,也难怪她要拿一张狐狸面具故弄玄虚地来遮掩造势。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主公,混入修罗场(三)
如意坊筑于渭水一条径流之上,河畔人家,烟波画船,千里楼台迤逦,泉石棋布。
蜿蜒曲折的水园,河上的桨声灯影、山塘柳畔的浅斟低唱,远处只闻柔香拂面,噫噫呀呀。
而表演台则是一座巍峨高耸的天香阁,天香阁八面二层,踞山面湖,地势偏高。
白日,面朝空山霞气蒸蔚,似乎白云招之即来,夜里,一面回首北边春绿湖面,烟水浩淼。
月悬夜空,如意坊将天香阁里里外外都布置得灯火辉煌,二层摆席的楼阁上坐满了客人,人织如梭,来往端酒送菜的仆役络绎不绝,楼下,水园亭阁中文人骚客二三一堆,对月吟诗作对,饮酒疏狂,耳边传来的是表演台上的噫呀长腔。
表演台上新请来了一个戏班子,他们正在表演一出“疢蝼激斗狄荣王”的戏曲,讲的是一名陈氏谋士如何施展种种巧计策略救主、并大败蛮夷王的故事。
故事内容还挺简单,但据闻这则故事却并非杜撰的,而是根据几年前发生在楚国的真实故事改编而成,这里面的陈氏乃真有其人,只是此人虽才能涛天,却逃不过英年早逝的命运。
而这个陈氏的真实姓名并没有广而流传下来,只知道乃楚国陈氏一庶子,年纪不过双十,明经擢秀。
这陈氏人虽死得早,但他对楚国立下的功绩却不少,这其中最著名的一件便是斗退狄荣王,由此被民间一些艺术家编成一则戏曲流传表演。
这一出戏,其中的战斗场面与打斗布阵方面早已失了原味,当然这种大场面小小的戏台也还原不了,唯有陈氏救主一幕,与智斗狄荣王的高潮部分倒是编得十分煽情,有不少感性的士人喜爱听,当然,亦有人认为编得太假太传奇,不够真实,便失了兴趣。
因此这一出戏曲受欢迎的程度一般,有人偶尔瞟上两眼,啧啧评价,有些人基本没看,全讨论别的事情。
而高处有一道飘飘渺渺而单薄的身影,像一抹幽魂孤影立在檐牙高啄的阴影处,似虚似实,若真若幻,漠然而孤寂地听着这出熟悉却又被改编了许多细节的戏曲。
她面上戴着一张狐狸面具,衣裾轻扬,看着下方戏台上的“陈氏”与“狄荣王”对打的一幕,扬唇一笑。
“原来……一切,哪怕刻意被抹掉,仍抹掉那真实发生过的痕迹……”如夜色一般清凉的嗓音呓叹一声于空气中,风一吹,便散化无踪。
天香阁的宾客席上,听着台上那一出“疢蝼激斗狄荣王”的戏曲即将曲幕,便问对桌的同伴:“一会儿轮到谁上场了?”
其实他们大多数人今夜都是为了如意姬而来,但如意姬哪有那么容易便现身,眼下他们耍耍喝喝快等了一夜,也都快等不耐烦了。
“好像该轮到湘女了吧。”
“那个有着”啼鹦“美称的女郎?”宾客席上有人看过她表演,顿时赞道:“她歌喉的确不错。”
“这嗓子的确不错,可惜啊……曲调上仍少了几分味道,犹如泉水般纯净,却咂然无味啊。”亦有人并不怎么买帐。
他的同伴闻言,便“哟”了一声,打趣道:“嗳,这来如意坊听的便是这美人嗓,瞧的便是这美人段,你嫌弃人家女儿纯净无味,莫非你喜欢这男人的味道,莫不成还想听一曲刀光剑影、悲怆山河不成?”
被同伴这一调笑,他见周围人一下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一时感觉下不来台,便梗起脖子顺势嚷道:“这妇道人家便是妇道人家,只会唱些哀怨闺腔,唱些苍天祸福、山河萧索的曲子又如何,我便喜欢就听了不成?”
他同伴知他这死性子,撇了撇嘴笑道:“要听也可以,回去你自个慢慢琢磨一下曲调,让你那个个姬妾给你——”
他的一个“唱”字还没吐出,声音便一下被一道忽而亮拔高空的乐声给打断了。
“呜呜~”
夜色朗空中,那春暖乍寒的湖面上,仿佛霎时间飘来了一片掇露落英,将大地一下染成了人间四月芳菲尽。
他一惊,猛地倾耳听去,便逐渐被这一道朴拙抱素、独为天籁的乐声给吸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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