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情,再怎么算也落不着她头上,因此哪怕陈白起这样自动“请缨”,幺马也不好借此拿乔,蹭她半分便宜。
陈白起抿唇一笑,那暖暖的黄光映在她白玉的面目上,庄严温和似庙内一尊千雕精致的菩萨。
所有人一下都看呆住了,先前只觉她只是一个样貌长得较常人好看些的少年,如今瞧来,她的相貌却远远比不上她那一身“郎艳独绝”的气质。
“这人情是何人求的又如何,总归让焕仙落了好处,况且……”陈白起含辞于齿,细语道:“焕仙有意与诸位交好,也想得个好人缘,幺马兄便莫再推辞了。”
眼看着“陈焕仙”这般温和好商议的模样,单纯的七木早已将她当成一个善良得不谙世事的好人,于是帮口道:“陈、陈郎君都这样讲了,不如我、我们……”
那壮汉见七木这么快就“弃械投降”,便横了他一眼,将人粗蛮地拽了过来,他压地七木肩上,咬牙低声道:“没你什么事,这事由幺马作主。”
七木一哆嗦,便畏缩地低下头,不敢再吱声了。
而幺马也不知道是着实无计可施,还是病极乱投医,于是便不自觉地跟着陈白起的步调走了。
他与其它人相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得了决定,便扯了扯衣襟,眸聚星辉,道:“其实,我们乃是墨家。”
陈白起一听,虽心中早有预料,但面上却状似惊讶地问道:“哦?那这次秦宫刺杀赢稷一事,莫非……”
幺马立即打断,他沉眼严肃道:“此事与我等并无干关,其实……嗳!”一提起这事,幺马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来。
“……”嗳什么嗳?陈白起被挑起的好奇被他这一声“嗳”给搅和了,顿时很想翻白眼。
这时,立于一旁的那位美髯善目的中年人举步上前,他接过话头道:“此事说来话长,在下墨者昌仁。”
陈白起见他向她自我介绍,便知他这算是基本认可她了。
要说这战国时期的人倒是比后世的人更为耿直与单纯一些,他们崇尚理想主义与公理道义,没有那么多的狡诈与阴险的心思,哪怕是城府最深的诸侯士族亦是从小被教义长大,宁彼着一张名曰“纪律严明、循礼有序”的皮,亦不会剥开内心中那一层“狭隘、卑劣”来放飞自我。
否则,又岂能仅凭她这三言两语便能博取到他们的好感。
尤其墨家,曾是显学一派,讲究以兼爱为核心,以节用、尚贤为支点,自是一群光明磊落之辈,不会以小心之心来度它人。
“昌先生。”陈白起向他行了一个晚辈礼。
昌仁却摆手:“昌仁可担不起陈郎君先生一称,直接称呼我为昌仁即可。”
陈白起见此,亦笑道:“直呼长者名讳倒也不妥,不如便唤你为昌叔吧。”
昌仁面含笑意,颔首。
礼多人不怪,哪怕是素昧平生,亦可一见如故。
昌仁抚了抚黑亮修剪整齐的长须,再讲道:“有些事亦不怕直说了,如今的墨家其实早已衰微,并且还分离了两个支系,一为墨辨,一为墨侠。”
“这样讲来,这刺杀秦王的便是这墨侠一派,而诸位该是……墨辨一派了。”陈白起恍然颔首。
心底却暗忖,瞧着这墨侠一支人多势众,且装备家伙什高端大气上档次,反观这墨辨……无论从人员、穿着、居住环境、秘密场所来看,都着实“简朴”得令人心酸啊。
这两派系的分化如此极端,也不知道这墨辨一支是如何来维持自身的。
“没错,这墨侠他等行事作风近年来尤其霸道横崮,且从不与我等进行商议,连刺杀秦王这等大事,他们也敢私自行动,简直是没有将钜子放在眼中!”幺马一提及此事,便怒不可遏。
“的确有些莽撞了,如今秦王赢稷大难不死,只怕在秦国的其它墨者将会受到大肆的牵连。”陈白起实事求事道。
幺马心中一跳,也意识事情的严重性了,他紧声道:“这事我自会向上传达,也分安排秦国的墨辨撤离,且看他们墨侠接下来如何收拾残局。”
这边昌仁见这眼下火候也差不多了,便提起要事道:“其实之前幺马曾与我等讲过陈郎君的事,今日也算凑巧,我等真是有要事与你商议一番。”
陈白起客气道:“昌叔但讲无妨。”
至于答不答应,便是我的事情了。
昌仁倒没听出陈白起的言外之意,他看向身后站着的那位老叟,是一个古稀老者,两颊干瘪面容老态,眉须硕长颜色花白,但目光还算精烁。
他清咳一声,便慢悠悠出声道:“此事并不干外人的事,可眼下既求助于人,我等便亦不隐瞒了,近日我们墨辨一支遇上一件难事,源于墨家每隔三年便将举办一次的墨家钜子令争夺。”
“谁夺得墨家钜子令,便意味着接下来三年内墨家将由哪一支来统领,而再过几日便是三年的最后期限,墨辨派与墨侠派都须得各派出三名杰出年轻弟子前往炼狱谷竞赛。”
老者的声音苍桑,讲说得又缓慢低沉,甚至还带了一些地方乡音,陈白起完全是靠猜带蒙来理解出他的话。
幺马估计也觉得这位老叟讲话不太清楚,便向他拱了拱手,代述道:“其实这些年来,我等学术派式微,可若要讲谈辨策论却不怕谁,可近几年他们却提出别的竞争手段,尤其是他们几年前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位十分厉害的人,于学派之论亦难以攀胜,而墨家钜子令事关重大,断不能再落于这帮狂妄之人手中,这三年来他们肆无忌惮,以墨家名义于诸侯国内四处讨伐,且打压我们墨辨一支,若钜子令再落于他们手中三年,只怕这次我们墨辨连最后一丝留存的机会都将不复存在,因此……我等希望陈郎君能助一助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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