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睁眼那一瞬间,她将所有的悲伤、难过、遗憾全都强制地压抑下去,她是倔强的,也是理智的,她会独自找一个无人黑暗的地方舐拭伤口,却永远会微笑着面对别人。
她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着姬韫。
她看着他也因为巨的事情被折腾得恍若鬼怪,面色惨白,发丝凌乱,晨风拂过他的眼睫,那一双如清风朗月的眸子,此刻幽深而紧隽。
此时的天际已微露出蛋白,云彩如鳞赶集似的聚集在天边,日出时,那片白像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而他的眼底仿佛也因此染了红。
陈白起忍着如同日出云谲波诡翻涌的情绪,用一种久违的感叹语气道:“好久不见了,姐夫。”
姬韫原本脸上的所有情绪、感情一下便被清空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怔怔地看着她,痴呆呆地站着,心里上上下下地翻滚折腾,五脏六腑都仿佛挪动了位置。
“是……是娇娘?”
他的声音好像被撕破了一样,破碎得厉害。
陈白起像是知道他的内心不平静,她弯了弯嘴角,但眼睛却是难受地垂落着:“是我。”
她见他没说话,便又道:“我还活着,陈娇娘的确被杀了,可我……我如今已经是陈焕仙了。”
她不解释还好,这样一解释,便令姬韫脑袋像炸了一般,难言的痛苦,像无数条小虫啮咬着他的心,令他一下便爆发出来了。
“什么陈焕仙,什么你是陈娇娘,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这时,姒姜急忙将面上的纱巾给取了下来,他走前几步,看着姬韫道:“姐夫……”
姬韫朝他咆哮道:“你闭嘴——”
他此刻风仪全无,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绞痛,每一个细胞都在割裂,一双充血的眼睛里只有愤懑与悲哀,他狠狠地盯着陈白起。
陈白起知道他不相信她,也在怪她。
她道:“姒姜,让我来说吧。”
姒姜看了一眼挺吓人的姐夫哥,又看了一眼已经能够平静处理眼下情况的陈白起,然后闭上嘴退后。
姬韫冷眼看着陈白起。
“你说你是陈娇娘,那你说说你是怎样变成陈焕仙的?”
陈白起目光很平静,但看久了却令人凭地生出一种淡淡的悲凉,她没如他所愿地解释,只轻唤了一声。
“姐夫……”
“你别叫我!”姬韫厉声喝道:“我姬韫何时是你的姐夫了?”
陈白起闻言,面上仍旧平静,但眼角晶莹的泪珠,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下面颊。
她道:“姬韫,巨不见了,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姬韫本来凶狠、近似仇视瞪着陈白起的表情一下便凝固
了,看着她的眼泪,他只觉得耳朵里一片嗡嗡声,仿佛有一面铜锣在他头脑里轰鸣。
但不可否认,面对她的泪,他那故作冷硬的心一瞬间便坍塌一地,再也无法设防了。
他认识的“陈娇娘”跟“陈焕仙”何曾向任何人有过示弱的一面,被逼到落泪更是他想都不曾想过的一幕。
他的手脚有些发抖,踉踉跄跄地一步上前,便将她紧紧地扯入怀中,一只手将她的头按入肩边。
他的眼睛亦湿润了,眼泪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不可思议地呢喃道:“你真的是娇娘吗?”
陈白起使劲点头。
“那你……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认我?”
他内心所有的种种全都化成了这句怨怼的话,由姬韫近似嘶吼地质问出来。
为什么不认我?
你可知,对于你我的过去,我心底有多愁肠百结、有多伤心欲绝啊。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主公,最遥远的地方(一)
但陈白起却没办法回答他。
她指尖掐入手心,牙关咬紧。
她要怎么告诉他自己所隐瞒的那些秘密?
原来她以前一直都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她根本无法与过往的经历恩断义绝,她也无法狠下心来以往的爱恨阴霾决绝,最终……她只能向眼下发生的一切妥协。
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些许“如释重负”的笑,但最终她只能伸手回抱着他,而将自己的脸藏在黑暗处。
“姐夫,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因先前泅水太久而微微发沙,像放久了软化的糖块,带既有甜意,又掺杂些苦意。
姬韫心尖蓦地一颤,如一阵刀剜,又一阵发烫。
遽地,他一把推开了她来,他低下头,而陈白起则抬脸,他们的视线触碰到了一起。
姬韫像放弃了抵抗的士兵一样,他看着她,极力忍耐着,但仍能看得出他眼中含着惊喜,又藏着害怕:“我如今的头脑很乱,我已经无法再正常思考了,所以……你直接告诉我,你要我怎么来相信你是陈娇娘?”
陈白起闻言垂眸,两排长长的睫毛栩栩,观其面色已然恢复了平静,而这样一副娴静而温和思索的姿态却是如此熟悉。
姬韫脑子一片空白,双手亦似麻木地失去了力量,看着她,他的心总是无法抑止地狂跳。
陈白起点了点头,然后从袖中取出一颗东西喂进了嘴里,一开始姬韫与姒姜都不明所以,但很快便被接下来这一幕给惊呆了。
只见陈白起解开了发束,然后那一头乌黑的发丝便疯狂生长,随风而扬,如瀑布而泻,至脚裸而止,她抬脸那一刻,一双较圆的眸型逐渐媚尾而扬,杏似水而漾开来,之前面庞上属于少年的硬朗部分眼下全都变得更女性化,更柔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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