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季看她的表情一副“一言难尽”,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内容,顿时对她产生了同情之色。
“难怪陈蓉,哦,就是你妹子讲你与公子有旧,想不到,我还真见到了公子一直口道称赞不已的人物。”澹季生性开朗,爽快一笑,也抱拳道:“我叫澹季。”
吴溪适时接话:“在下魏国吴溪。”
在两方都对彼此简单地了解一番后,陈白起便直入主题问道:“不知两位可否知道齐国方面的动向?”
知道她之前一直在别处养伤,定是与辎重队伍失了联,澹季讪讪地摸了摸头道:“这……我猜他们应在域河一带,具体便不知了,我这段时日一直都在这边处理其它事情……不过,公子应该是知道些消息的。”
吴溪道:“大谏如今只有一仆人在旁,只怕还没有找到队伍便先遭了楚军的毒手,不如先与我等回渝南,我相信公子定会安全将大谏送回齐国阵营。”
陈白起恰到好处地流露几丝感激之色,她道:“那便劳烦两位了。”
“哪里哪里,我们可是欠了你妹子一个很大人情……嗳,对了,你妹子她呢?”
“她还有其它事情要办,所以便不与我们一道了。”
“哦……”澹季听了脸上露出一丝遗憾。
吴溪多看了他一眼,便对陈白起道:“此处并非好好讲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回到渝南再说。”
陈白起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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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一天路夜里休息的时候,醒着的陈白起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便醒了过来,再之后许久都没有再睡下。
巨就在她身边,他就像永不知疲倦的石像,永恒地守在她的身后。
“女郎。”他轻声响她。
陈白起回过神,转过头看向他,笑了一下。
夜色之中,惨淡的月光洒在她面上,显现出几分难言的苍白。
“没什么,只是忽然睡不着了。”
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想,就算他问,她不想说的事情她也不会说的。
“别怕。”他忽然道。
陈白起一怔。
他又重复了一句:“别怕。”
陈白起眸心颤了一下,有些笑不出来了。
“我怕什么?”
巨缄默了一下,然后沉闷道:“巨不知,但巨知睡着忽然惊醒,一般都是梦魇了。”
陈白起怔了好一会儿,才长呼一口气,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道:“我的确在怕,我怕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让一切变得更好,反而变得更糟糕……”
有些话她是从不曾与别人讲的,即便是姒姜、姬韫或者沛南山长他们在,这样软弱又可笑的心理她也根本讲不出口,但不知为何,对巨她却可以倾诉。
或许是因为她内心深处早就认定,无论她变成什么糟糕模样,巨都能全盘接纳、毫不怀疑,因为他的忠心、他的信仰从来都不是建立在她是一个多么伟大、多么厉害、做了多少值得人钦佩的人格魅力上。
他对她的好可以说是盲目的,无关她好坏,无关她美丑,无关她性别。
她坏,他陪她作恶,她好,他陪她善良,他从不会对她失望,因为他对她从来就没有任何要求。
“巨,我怕错了……”
在六国联盟上,她虽说一直以来都有些随波逐流,随大势而行,但剥开来看,她内心多少还是偏主战一方的。
她知道这样一来,她与楚国便等于是完全划清了界限,甚至成为了敌对双方。
而她就像一头倔强绝不回头的铁牛一样,不肯看清、也不愿多想,就算她的剑所指的是她曾经的国家、为之付诸牺牲、奉为信仰的一群人。
可事实上,在孙鞅死后她之前的那股“倔强”却好像变得软绵无力,越接近结果她便越辗转反侧、焦熬犹豫,等那仇恨与怨怼、那冷绝与漠然无以为继后,她又拿什么来冷硬心肠对抗过往呢?
人果然是矛盾的,是软弱又坚强,既无情又多情。
巨坚定道:“齐国,如今也是女郎的家、国了,楚国害人、轻人、弃你,女郎没错。”
当初“陈娇娘”死后,虽说楚人明面上虽也有一阵曾赞颂她的丰功伟绩,但私底下却对她不以为然,鲜少人为她的死而愤怒感伤,仅因为她是一个姑子,因为她的存在险些破坏了楚齐两国的强强联姻关系,还有人曾不屑轻辱于她,认为她是一个妖媚祸主之人,即便入了后宫为夫人也是一桩祸事。
多么可笑,一个有着宏才谋略的姑子为了解救楚国奋不顾身,甘愿以柔弱之躯奔赴战场,替他们在外挡刀挡箭,护佑他们一方安宁的人,他们却以她的性别而忽略其它一切的功劳与牺牲。
还有楚沧月,虽然女郎的死让他痛不欲生,可这一切不都是他的无能造成的。
以前他不知道,不知道是孙鞅害死了女郎,可知道之后他心底便不由得对楚沧月产生了怨恨。
难怪他查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害死女郎的凶手,原来一直都是楚沧月有眼无珠地信任了一个害死他心爱之人的人,是他一直在无形地庇佑孙鞅,所以他才能如此逍遥横行肆无顾忌,是他没有在女郎死后给了她应有的体面,也是他连累女郎死后都被人言侮话轻。
还有那些女郎亲自挑来的、亲自训练的亲兵,他们在女郎死后不久便弃了旧主的恩情,选择加入了楚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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