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儿,为父为你埋了一窖的美酒,是按你以前讲的那个奇特法子酿的,本想着等你成婚之日将它们挖出来,可一直都没等到,嗳,它们也埋了太久了,你什么时候才与为父一同去将它们挖出来?”
陈孛一身缁衣跪坐在合欢树下,眉目宁静,虽然双眸仍旧灰濛濛的,没有什么情绪,就好像灵魂被困在一具泥塑的躯壳中。
夜深有风,树下簌簌清宁,陈白起取了一件鹤松披风盖在他肩上,撑颌蹲在他的面前。
“我们俩酒量都不好,父亲你埋酒当新婚贺礼做甚?”她奇道。
陈孛听了她的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作出表情,他愁苦下脸:“儿大不由父啊,若你嫁人了,便为人妇、为人母,自己有了一头家,那娘家便会只剩下为父一人了。到时为父孤零零一老头,定是会时常念着你伤心寂寞的,有了这酒啊,便可以一醉方休。”
陈白起没想到他竟是这样想的,一时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笑叹了一声,伸手覆在他膝上冰凉的手背上。
“……我不嫁人,阿父,以后啊我便娶一个女婿回来孝敬你可好?我不会离开你,这样一来你便不用变成一个孤零零的老头伤心了。”
陈孛哪怕感知迟顿,也渐渐感到那冻冷麻木手上的温暖,他手指细微的动了一下,偏过头,一双木然空洞的眼睛看着她,声音带着轻颤:“真、真的?!”
陈白起嘴边浮起一抹温柔的笑,双眸弯弯:“嗯。”
她本以为这样应肯了,陈孛定会更加开心,却不想本来还开怀不已的陈孛不知想到什么,又无端忧愁烦恼了起来:“娇娇儿,你怎么还没有成婚啊,你说你都多大了啊。”
陈白起听他竟嫌弃自己岁数大了,一时有些怔住了,她深吸一口气:“阿父,我不大。”
若论陈娇娘也不过二十多岁,更不遑现在这具妙龄少女身躯,当然对于来自于现代的陈白起而言,她从不认为年龄是进入婚姻的前提。
但陈孛不听她的,他唉声叹气:“在为父心中你自然一直是个孩子,可婚姻大事亦不可不重视啊,别人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那孩子都好几个了,你却还是孤身一人,如今为父也老了,以后也陪不了你几年,若我走了,你这样该以后怎么办?”
越说越难过,他眼前仿佛真的浮现出他家娇娇儿睥睨天下却孤独终老的模样,一时不禁老泪落襟,鼻头通红。
听到这番凭空想象的话,又见他是真的真情实意的哭得伤心,陈白起一时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这种状态可不能再伤心伤了神,她立即凑上去给他擦泪,一边轻声哄道:“父亲,我不会永远孤独一人的,待我完成我要做的事情之后,我便尽快成婚可好?”
“说得好听,你连个要成婚的人都没有,你要如何成婚?”他满口不信。
陈白起一噎,她下意识道:“有,有的,我已有一个未婚夫,只待时机成熟便成婚的。”
为了劝慰哄骗陈孛,她也算是豁出去了,明明还在犹豫与天命族的联姻一事未下定论。
“真的,你有未婚夫了?”他迟疑问道。
“自然不敢诓骗父亲。”
他眼角挂着泪,欲坠未落:“那他是怎样一人?”
陈白起想了一下,一时也编不出假话,便如实道:“他叫谢郢衣,是天命族的少族长,长得好看性子也沉稳,当然嫁妆也很丰厚。”
见她提了他那么多样,却都没有落在陈孛在意的点上。
陈孛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那娇娇儿你喜欢他吗?”
陈白起好笑地反问:“非要喜欢才能成婚吗?”
陈孛一怔,他有些无语:“不喜欢你与他成婚作甚?总不能是贪图人家嫁妆丰厚吧?”
略感心虚的陈白起眼神不太坚定地转开了,她抿了抿唇:“……他说他心悦于我、亦会忠心于我,而我也并不讨厌他,甚至是颀赏他的,虽则我若与他最终成婚或许并非是因为情投意合,但我亦绝不会辜负他的。”
听到她这样讲,陈孛颦眉地思索了一下,却发现脑袋好像生锈的齿轮转不动,他不知道为何内心虽觉得这样不对,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那……那你们何时成婚?”
陈白起见他有些难受了,便一指触于他额心输送着巫力,一边随口答道;“呃,四海平定国泰民安后?”
却不想,陈孛不知是头痛还是对她这个答案的不满,泪水一下夺眶而出,像个孩子似的负气:“呜呜……”
陈白起也头痛了,他如今的状态看似正常其实不然,不仅容易情绪化还脑子不够用,一激动便要流泪,于是她退一步道:“至少也要得到天下统一吧?”
陈孛不傻,他道:“难啊,如今楚、魏、赵、秦四分天下,弱国早已被吞并,诸强战乱绵起烽火未绝,哪有那么容易天下统一?”
陈白起却眸色加深:“只要失去平衡,内乱消耗、四国胶着的状态才会被打破,父亲你放心,这一场乱战你定能亲眼看见它的结束。”
他闻言表情一震,他恍恍忽忽地看着她,眼神没有焦距。
陈白起回视着他,慢慢收回手指:“你知道的,我从不会对你说谎的。”
陈孛脸上露出无奈又疼爱的表情,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啊,我总犟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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