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婴视线漠然地盯注着一处空气良久,捏攥紧了拳心,轻吐二字:“放火。”
他们一愣,却对上稽婴转过来,森森泛冷如寒星的眸子:“我说——放、火!”
不再有迟疑与再多顾虑,他们哆嗦着手、咬牙含泪将早有准备的火油先倒洒在城楼之上,再将捆绑好的柴堆与炭块全数堆铺下,但这样做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除了对敌军一时的阻挡,等燃烧的柴火熄灭之后,还是一样的结果。
但这是太傅一开始的计划,他们都选择无条件遵从,所有人都退到了石梯上,用火把一根一根地掷扔过去,“轰!”地一声火势一下熊熊燃起,火苗随风四处乱蹿,黑烟滚滚地涌出霸占着城楼上的视野,凶残的火焰肆虐着一切,除非有人不怕火亦不怕死,能穿过浓烟大火。
暗萨眼见上方一片大火浓烟,将黑沉的天空一时都映得赤红一片,一时不得不暂退下去,忙扑熄身上沾染的火星。
白马子啻扭了扭手腕,平淡道:“你看看,他们就这样抛下你一人。”
但陈白起见他们终于按原计划行事,神色从容平静:“我求之不得。”
他顿了一下,一双黑瞳占据了大片眼白,显得那一双眼睛黑如魔童,再加上他的表情阗静而缺乏情绪,他看着她:“你当真以为孤拿你没办法?或许舍不得杀了你,但折断你欲逃离的双脚,反抗的双臂,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陈白起觉得这一次见他好似有些变化,也不知他私底下练了什么功法,但一看便知不是正派的修炼方式。
她直接道:“我觉得你想多了。”
“子芮,九州终究会迎来一次彻底的血洗,没有人能够逃脱得了,但你是南诏国的人,也是巫族的人,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你一心为秦国效忠完全是无用的,秦殇的命运仅凭你一人改变不了。”他说道。
难得听他讲这么长一段的话,如今他们身边也再无秦人,陈白起问他:“南诏国为何要与周朝结盟,这是你决定的,还是南诏先王早与洛阳的周王结下契约?”
白马子啻缄默了片刻,凉凉道:“这些事,你不必知道。”
他眼瞳的黑色消褪了许多,恢复了正常的眸仁大小,他眼眸似鹿,眼尾微微下垂,若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动,便似空山白云中的仙宫林鹿,透体苍雪点透,应归蓬岛群仙家,日永恣慵眠彩霞。
这时,周边的黑夜传来沙沙的声响,风扯紧乎,一种莫名的危险感染到每一个人身上,南诏军勒马掉转过头,目厉如射巡视四方。
是什么声音?
他们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东西,但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深了。
哒哒哒哒……
好似无边空间一下逼仄上来了,黑沉的夜空被一道闪电撕裂出一道口子,在死寂片刻又喧闹的城门之前,暗处有什么让人预料不到开始显现出神秘又诡讯的身影。
夜渐渐深了,天下那一轮月也被乌云遮去,除了城楼之上那炙亮熏红的火光照亮一片天地外,反而外围的黑潮被映衬得更幽深阴冷。
突然,狂荡逆流的寒风,激流如地裂一般的剧烈震响在他们耳中响起,有什么蓦地冲破了黑暗,从浓稠的黑夜之中撕裂出来,南诏军惊慌拉缰绳避马一侧,只见一队如同地狱冲向人间的黑甲威武的骑兵扬蹄而至,他们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大剑刺入了敌军的腹部之中。
层风荡起千尘浪,风沙走石,南诏国被突然杀入的黑甲骑军震荡开来,撤开避其飞蹄踩踏,再回神之时,那支骑兵已将紫袍少女围绕起来,转着黑甲铁马如环圈将她牢牢守护在中心部位。
他们没想到刚捕获的“猎物”眨眼之间便被人夺走了,而且还是在眼皮子底下。
这支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的铁骑有着不同与一般军骑的夜间行动能力,方才那猛虎一扑其力,好像夜间张开的一张大口能将他们都吞噬了进去,这种无形的军势压力难以言明,却实实在在地压澱在心中。
这时,马上一人翻马而下,他取下头盔,长发披滑至肩,他对着陈白起抱拳一跪:“吾王,属下巫长庭领军来迟!”
陈白起见巫长庭领前锋部队而来,辗然一笑,染血似梅点的雪稚面容温雅湛然,她托起他:“你们来得时机正好。”
她转眸看向面如幽雪莹白的的白马子啻,哒哒哒哒,后至的幽冥大军从外围已将南诏军全数包围了起来,南诏国掉转马头一看,都如笼中惊兽,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而一直扮演着一个与咸阳共进退的忠诚正直的太傅的陈白起,眼神却一点一点起了变化,如天上漫卷的云,一下改了颜色,变幻成了海面上狂嚣的风,她弯起唇角,与眼神的侵略气息不同,她扬起一抹温和淡雅的浅笑:“这天下,吾必取,没有人能够阻挡得了,你,还是周王朝,甚至整个九州——都不行。”
这句话是何等的横行霸道啊!
众人心惊不已,也似难以置信它是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
白马子啻在看到这支黑翎长羽铁铠军队,脑中闪过什么,忽然怔色道:“……幽、冥、军?”
他终于看明白她究竟在做什么,想要得到什么了。
如今连幽冥军都被她弄到手了,他当真是小看了她。
她做了几年的“白马子芮”,但只做了“巫妖王”一年便成了他完全不认识的“陈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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