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真走得如此决绝?
……姒姜此时清晰的知道,他连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都失去了。
从今往后,他真的只剩下孤独一人了……
回想起当初被抛下、如同掉入深潭一样万念俱灰一般的感受,姒姜垂下眼,睫毛如朦胧细雨打湿般哀哀脆弱地覆下。
他道:“他走了,并与我彻底断绝了关系。”
这一句话,他说得很冷淡,却每一个字好似都透着酸苦。
陈白起听后只觉胸口窒闷,她不知具体内情,但她看懂了他内心,她对他斩钉截铁道:“你还有我。”
姒姜一震,蓦地抬眸,眼中压抑的神色如同一抹灰蓝色的光,戚戚切切地照耀在雪地之上,带着忧郁又期盼的神色。
她握住他冰凉的手,有些心疼于他对姒四的强烈反应,她还记得,他灭国之后痛失所以亲人,唯剩下姒四一个弟弟,他虽从不将这种在意表现在嘴上,但那平淡下的执拗却表现在他对姒四的永不放弃。
他是如此渴望亲情温暖,天大地大,却没有一个属于他的家,他这么多年来漂泊无依,如无根的浮萍,身无所居,心无所依,当独自一人待在特别安静的黑暗中,这种感受有时候会让人感觉到呼吸困难,心乱如麻,有种快被逼疯了似的错觉。
姒姜一直渴望着能够拥有一个人,也渴望着能够被人拥有。
陈白起像是看穿他心底的一切惶恐与不安,她坚定道:“你还有我,我今后会是你的知己、好友、亲人,还有陈父、郢衣、巫大哥他们,你并不孤独的,姒姜……”她喊着他的名字,放低了声音,好似怕吓着他一样的轻柔道:“你别怕,你永远都不会再是一个人。”
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滚落面颊。
他内心的不安、绞痛,疲倦了的伤心,好似都在她童话一般的叙述中慢慢地融化了。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处,冰冷的液体很快便打湿了她的立领处。
“……我可以亲亲你吗?”
他沙哑着哽咽的细碎声音在问她。
哈?
这好似在讲正经事吧,他怎么能想做这么不正经的事?
他不等她回答,便蜷起食指勾抬起她的细腻下巴,轻轻地在上面吻了一下,不带任何情欲,就像是两只正在玩耍的幼兽亲昵的举动,温情不已。
陈白起一怔,觉得自己好似误会了他,一时迟疑着并没有推开他。
但下一秒,姒姜水媚清纯的狐狸眸中却极快地划过一道狡黠,然后一下便含住了她的下唇,舌尖一舔,翘开了条缝隙,便直趋入内。
唔——
陈白起:槽,大意了!
——
冬末,乍暖还寒,天微凉,蒙蒙亮,天边混混沌沌着几颗朦胧的星子,天即将破晓。
出城约二十里距离的城郊长岭坡,一队骑兵飞奔的人马踏着湿润的干草地,风驰电掣地赶上一辆青铜轺车的队伍。
吁——
柏柳树下,晨风绻绻,骑队勒马停下,马蹄踩踏的声音如雨点清脆,而前方赶路的车队认出来人,都停了下来。
马上下来不少人,其中左、右相与他们的随从,连稽婴也赶过来了。
陈白起从轺车上下来,她看见他们,难掩开怀,意外又风趣道:“陈芮还真是荣幸啊,这么些个大人物赶来与我送行。”
相伯荀惑取下头上沾着湿露的帷帽,一张日月都黯然失色的容颜,他朝她相视而笑,他让南烛取来酒与陶碗,一一倒上分给他们。
他此刻眼中并无暧昧柔情,而是以一朝右相的身份与他郑重送行:“太傅,一路珍重,务必全胜归来!”
其它人都一并举起掏碗,众口同声道:“太傅,千万珍重,定要全胜归来!”
陈白起是打算潜夜赶路到函谷关,也没有通知任何人前来送行,却不想这都出城几十里路了,他们还是赶了来,只为送她这一程。
这份心情,她自当领情,与他们感激一笑,她双手举碗:“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诸位送我情,此番相送以酒定约,陈芮定不负重托。”
他们一同仰首一饮而尽,豪气又恣意。
“我这里有几本藏书……”百里沛南到底顾忌着不能在人前失态,便站在了能够忍耐的范围与陈白起拉开了距离,他让陈牧取来一个长方木匣子,匣子没有盖上,可见里面装着几卷册简,简面有落笔朱砂色扉页,他打算让她在赶路期间读阅一番前圣武将的策谋之计,权当临时抱抱佛脚。
这是他对她的祝愿,读圣贤之书,凯旋而归。
陈白起一见陈牧捧来的那个木匣子,扫过一眼,她便心中有数了,真不愧是当山长的人,这是在给她送“知识”来了。
出于不想让他觉得她目不识丁的心态,陈白起低眉顺目道:“左相费心了,这些书陈芮都读过。”
百里沛南闻言一怔,他似用很费解又缓慢的语调问道。
“你读过?”
嗯?
这反应好似哪里不对啊?
陈白起立即反应到或许哪里有些不对劲,她暗压住眼底神色,伸手从陈牧手中将木匣子接过:“陈芮方才随意一眼,只觉这册简的启封名有那么几分熟悉的样子。”
似没听到她模棱两可的辩解,百里沛南阗静又若有所思地将话讲完:“这是樾麓书院的藏书,除特定亲传弟子外,从不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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