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他声音微微,于是一挥袖又道了一声“回去吧,回北周吧。”
周知玄愣在原地久久难以平复,愤恨渴盼委屈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眼眶渐渐湿润,这些年的盘算蛰伏好像都是虚无,一晃眼倒退到十七年前,仅仅因为这轻飘飘的一句话。
萧俨甚喜,磕头行礼:“末将代北周王谢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隆恩天佑大晋。”
这是莫大的恩赐了,世子入晋为质,晋帝重病,西梁江氏式微,情势所迫,送回世子必会打破三朝平衡,于大晋无疑是少了一个重要的把柄。
“传朕旨意,世子年少多为,胸怀大仁,无怠遵循,即日归返北周,不得有误。”
领旨的太监略有踌躇:“回皇上,太后娘娘那边该如何交代。”他话声畏惧,不敢看向皇帝一直埋着头。
“咳...咳,如今你们是越会当差了,太后的话是话,朕的话就不是话了吗!”
这才拱手退下。
旨意下达,周知玄没有反应没有叩谢依旧立在原处,眼眶泛红,可嘴角是笑意。
回过神,他将垂在胸前的长发扬起散落在背后,这才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绿釉香炉上盘着金龙,香烟弥漫,寥寥散开,是宁神香,周知玄深深一吸,心神仿佛真的平静了。
眼看着皇帝唇上血色渐渐褪去,一张脸惨白如纸,重重喘着粗气。
榻上人再次躺下,轻轻挥手,稍显疲倦道:“朕累了,都退下吧。”
快走出殿门时周知玄回过头,透过烟雾看着皇帝的病色,叔父,许是最后一面了。
几乎是奔去的离阳宫,门口的守卫都已撤离,遥遥看去寄明蹲坐在门槛上,一旁的提灯忽明忽暗。
人影挡住了光,晃眼的很,抬起头寄明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他欣喜万分,一时忘了行礼,刚刚蹲下就被周知玄扶起,他一边拭泪一边说着:“殿下一切安好吗。”
眼里含泪,周知玄重重的点点头:“都好。”
寄明欣喜:“还有好消息,殿下禁足被解,不算平白蒙冤了。”
除了这些,芦灵一事闹得人尽皆知,太后下了旨禁足,涉事宫人一律处死,桃烟算是逃过一劫,下毒一事没有被捅出来,周知玄将她安置在离阳宫,但也并非万事无虞,芦灵要是和盘托出她也难逃一死。
随即周知玄将陛下的懿旨告诉了寄明,“不日我们就能回家了。”眼里都是含笑的,也是寄明第一次看见殿下笑得如此灿然。
“好是,是好事,怀月姐姐知道了一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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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好吗。”想起此前发生的种种,怀月算是高阶宫女,没有定罪想必不会太为难她。
寄明摇摇头,“离阳宫落难,又怎么会给姐姐好颜色。”
眼下怀月身处险境,出宫之前一定要将她救出,晋宫中的波云诡谲并没有结束。
“我这就去求见太后。”
寄明冲动周知玄拦下他:“夜深了,长乐宫这条路行不通。”布局人又怎么会轻易破这局。
周知玄思忖了良久,才道:“只有如此了,我去求见陛下。寄明你现在速去掖庭通传离阳宫解禁一事,两炷香后掖庭宫门前相见。”
两人兵分两路,可周知玄一路并不顺利,崇政宫门紧闭,里里外外都是禁军守卫,太后传旨,皇上病重任何人不得面圣。
到也在意料之中。
现下只好去掖庭上下打点好,让怀月少受些皮肉之苦,等明日与萧将军一同面圣。
通往掖庭宫的夹道上,几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过,嘴里低语交谈着,“吓死了,血肉模糊的,就要打死了。”
“是啊,这么貌美的姑娘竟受如此酷刑,活生生打死。”
一字一句都甚是清晰,听着心惊胆战。
周知玄额间冒着虚汗,不由的攥紧拳,心中祈祷着不要是怀月。他加快了脚步,未进大门,就听见女子的惨叫声,一阵一阵的夹杂着棍棒击打之声。
“不要。”
三四个太监围住一女子,没有在狱中行刑反而在宫中堂院。
是犯了多严重的罪过,当众行刑警示众人。
他们回头见到是世子,恭恭敬敬的行礼。
但手里的棍棒依旧没有停下。
“不许打了!”
为首的公公一脸谄笑:“世子殿下有何指教。”周知玄认出了他,是长乐宫的人,王海福。
“她是犯了何错要下此狠手。”
那女子昏过去了脸埋在长凳下,从背部直至膝盖一片鲜红,身上的衣裙也无法辩出颜色,映着夜色触目惊心。
“心怀不轨,诅咒太后。”
周知玄推开人群,朝脖颈摸去一片冰凉,他浑身不由的颤抖,想要轻轻抚摸她的脸庞,发丝挡住了大半的脸剩下的只有血污和泥沙。
她死了。
不知哪来的太监轻轻推了一把,尸身掉到了地上,这才看清了她的脸,是素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素吟得太后青眼,毕恭毕敬又怎么会诅咒。
大片的乌紫,一道道血红的疤痕,四肢也松软的摊在四周,花一般的女子,还未绽放就凋零了,可想而知生前受了多大的苦楚。
“你们怎么敢。”寄明愤恨的指着他们,眼中噙满泪水。
仅仅几日光景却是这样的结局,说到底是自己害死了她,要不是暗通送信,也许不会到今天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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