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舟尧看着堆成山的奏折弱弱提醒:“昨日的奏折还没有批复……”今日的就更不用提了。
李霄忽地拢起眉心捂着心口,胸脯剧烈地起伏:“许是折子看多了,朕突然感到胸口闷堵喘不上气来。”
葛舟尧急急道:“老奴这就差人把正院大人请来为皇上诊治。”
李霄摆摆手:“不必了,朕出去透透气就好了。”
说着,站起身绕过案台,大步流星地走向房外。
“……”葛舟尧眉眼间满是无奈之色,他心知肚明,李霄的身子壮得像一头牛,才看了十几封折子哪里会感到不适。
很多人说李家狼子野心算计前朝登上大宝,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若非为了自保,李家根本不想要这个皇位。
太上皇和太后搬去行宫把儿子推出来,李霄自小在边关长大,乃是领兵作战的将帅之才,让他拿笔杆子比拿刀还费力。
君要演戏,奴只能配合,他麻利地走到前方引路。
李霄这一走就不想回去了,御花园逛完了去鲤鱼池,把满池的鲤鱼都喂撑了仍是不肯调头。
葛舟尧提醒道:“皇上,前边少有人去,还是换个地方吧。”
李霄正欲开口,一位女子抓着一根缠着棉绳的青竹跌跌撞撞地冲到一行人前方,扑通一声跪下。
她繁复的发髻别着几支精致的发簪,容貌瑰丽,肤色瓷白,额头上布满细汗,一双翦瞳暗淡无光,面颊粉红,贴着一缕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身材单薄,穿着素净的裙装,仔细观察会发现,面料上乘,衣摆上的兰花绣纹十分精致,栩栩如生。
李霄挑眉,她是谁?宫中怎么会有这么一号人物?
叶静枫面朝葛舟尧,额心贴着青石砖,嗓音颤抖:“父皇,儿臣的奶嬷嬷病了,恳请父皇请太医为她诊治。”
八年来,这是她第一次独自离开住处,摸索着走到这里,期间不慎摔了一跤有些狼狈,听到葛舟尧的声音当即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求助。
她知道,如果错失这次机会,许是不等见到父皇和母后就会被人抓住送回去,一个年迈的嬷嬷哪有资格请太医上门诊治。
话音未落,葛舟尧“哎呦”一声仿若针扎一般跳开,让她得以直面天颜,而不是自己这个阉人。
一众随侍面面相觑。
李霄相貌堂堂,高大挺拔,英武不凡,至今未娶,自登基以来,无数的权贵世家想把女儿送进宫当妃子,年纪小的宫女想方设法吸引他的目光找机会上位,抓蝴蝶找老鼠,送吃送喝,掉手帕,平地摔跤……花样层出不穷,还是第一次有人认爹。
真是别出心裁啊!
葛舟尧站稳脚跟呵斥道:“哪里来的疯子居然胆敢冲撞圣驾,来人呐,把她带下去仔细审问。”
叶静枫身子一僵,扬起脸,黑白分明的眼眸暗淡无光:“儿臣是父皇的嫡长女叶静枫,父皇说儿臣出生的时候,五谷丰登,红枫满枝,故而给儿臣取了一个枫字。”
父皇真的是忘了她这个女儿,许嬷嬷危在旦夕,她掩去心底的那份失落,试图让他忆起自己。
李霄眼底划过一抹流光,抬手拦下侍卫,对葛舟尧耳语了几句。
葛舟尧面上一怔,改口对随侍道:“去把张御医请来。”
叶静枫眼不能视,听力过人,隐约听到有人低语,心知他是得了皇上的吩咐,喜出望外,激动道:“多谢父皇!”
太医们平日端着架子,每每传召,若非平安脉,十有八九要一路小跑,张御医来自军中有些身手,听闻皇上在等着,干瘦的身子背着药箱,脚底抹油比平日跑得更快,甩开传话的小太监,不多时就到了。
葛舟尧恭敬道:“劳烦……公主在前面引路。”
李霄玩心大起,他自然要配合。
叶静枫撑着盲杖起身,凭着记忆返回住处。
青竹敲击着青石砖发出有节奏的脆响,李霄满眼兴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在其后。
张崇一头雾水,瞎子领路,明眼人跟着,算怎么回事啊,在皇宫里还能迷路不成。
他眼含困惑地看向同样来自藩地,肤色黑不溜秋的御前侍卫陈武,后者微微摇头,他也没搞清楚状况。
叶静枫是从后门出去的,总不能让皇上走后门,带着一行人沿着湖边穿过一片茂密的林子停在一座破败的宫殿前。
说是宫殿,占地比寻常的院子大不了多少,只围墙建得高耸厚实,不得从外窥视,门头上满是蛛网,门板歪歪斜斜,朱漆褪色。
众人心中暗道,宫里居然还有这么破旧的地方,这么破旧的地方会有人住吗?!
目睹整个过程的陈武越发觉得这女子故意在演戏,居心叵测,警惕地看着她,手掌悄然覆上身侧的刀柄,同时微微躬身,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叶静枫小心翼翼登上石阶,伸手去推门板。
李霄将葛舟尧往前一推,葛舟尧会意,道:“殿下留步,让老奴来吧。”
叶静枫收手站到一旁,葛舟尧看着布满灰尘的门板一脸嫌弃,脖颈后仰,禁着鼻子,伸直手臂用力一推,只听“轰隆”一声闷响,宽阔的门板直直向前,轰然倒地。
“……”
门头上的灰尘似碎雪般飘然而落,葛舟尧用帕子捂住口鼻一阵猛咳。
叶静枫心中惦念着许嬷嬷,率先跨进门槛,踩着门板前行,李霄迈开长腿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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