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滔滔不绝的道:“我两个打算先骗过众人耳目,夤夜探个究竟。可我那时虽未酩酊,但酒量其实甚浅,饮了那许多,神台颇是有些昏昏沉沉,便运功醒酒。却不知良听趁我用功之际便风风火火的出了门,待我用完功睁开眼睛,他已不见踪迹。我大惊失色,奔出相寻。可这鬼地方邪乎得很,暗夜中开了法眼竟没多大效用,又到处都是屋宇高楼,难以觅路,便胡乱摸索,也不知摸到哪里去了,就听见有斗法之声不绝于耳,循声寻去,径直走进一口黑黝黝的大洞之中,那洞深不见底,只见良听攀在洞缘正同一头妖物斗得酣畅淋漓。我一见那妖物的形容,只吓得魂飞天外,你们可知那究竟是何怪物”
我们怎么知道但见他一脸心有余悸的情状,似乎他口中那妖物当真长得骇人听闻。大家都是上位之神,都是有身份,历过不少大风大浪,除过的妖魔鬼怪更是不计其数,什么模样的没见过可他却心惊胆战至此,看来定然非同凡响。只是究竟如何个非同凡响法,我们并未目击,无从想象。
他也晓得自己是多此一问,没等大家答复便继续道:“那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那妖物身上的奇异之处在于,我即使目睹它本尊模样,却仍辨不出他究竟是何妖物。”
我蹙眉,没懂他的意思:“这话从何说起”
北斗道:“那妖物身躯庞大无比,古怪无比。人首蛇身,却又是虎爪龙须,蛇尾上更连着一大簇密密麻麻的烂树根,说他是四不像委实是委屈了,应说成万不像才是。背后生有千羽,什么凤凰山鸡……所有飞禽的羽翼应有尽有。铺展开来,遮天蔽月,我同良听往他跟前一站,直如蝼蚁无异。这妖物煞气滔天,凶气更滔天。良听见我过去,大喊大叫,只管让我喊上你们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千万莫要再回此地。他一个疏忽,后背吃了一击,当场昏厥。眼见那妖物张开血盆大口便要来吞他,我拼尽全力冲过去将他从其口下夺了过来,胸前却给他一掌拍中,我竟毫无抵抗之力。自知远非其敌,立即负上良听夺路而逃,恰逢岁神及时赶到,这才侥幸保得一命……”
他说得汗流浃背,看来是给那奇形怪状的妖物吓坏了。我听得也是悚然而惊,能以一招半式便将他们两个重伤至此,那妖物岂止是了得,简直了得的不得了。先前我还在估摸这堆人中桑宸或可与之一战,眼下看来,倘若北斗并未夸大其词,那么只怕桑宸也不能同其匹敌。不过,这不是最惊奇的,最惊奇的是,听北斗说出那妖物的形容,我竟觉着颇为熟稔,曾几何时似乎也会过此种妖物,只是时隔多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会过,叫人挠心抓肝。
桑宸在旁边大呼小叫:“世间竟有这般了得的妖魔,我却前所未闻,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他父皇捋着胡须缄口不言,看来也是无从得知。
正这此时,兔儿的声音凄凄切切的响了起来:“那是山怪。”
北斗大喜,转身便去慰问:“总算是醒了,身子可有哪处不适”
“暂且没有,不牢挂心。”兔儿敷衍了他一句,转而望我,毋庸置疑道:“我决计不能看错,那真是山怪无疑,千真万确。”
桑宸不解:“山怪不过是低等微不足道的妖孽,我从前除去许多,其力泛泛,哪有这般了得”
兔儿嗤之以鼻:“能给你除去的,自然是微不足道。殊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山怪之上自然也有更了得的山怪。好比你虽是位修为不错品阶也不错的神官,可九重天修为品阶较你更不错的也有不少,都是一回事。”
嗤完了他便又望向我:“大人,我此次遭逢的这一只非同一般,非但人首蛇身,更生着万禽之翼,百兽之足,便如是天下恶兽拼凑而成,人称魅面山怪。大人,你昔日其实也会过一只,而今可有印象”
当然是有印象的,适才模模糊糊,眼下经他提点,却是想起来了。
当年,也不知是哪个当年,这个当年说的便是我通良听一面之缘的那年。那一年中,我方才飞升为时未久,云游游到夸父山,便是兔儿他故乡,邂逅了他及一头魅面山怪。
众所周知,兔儿得帝君亲封赐号,乃天宫唯一一位掌管龙阳的神官,专司此职,只因他从凡人起始便是一只如假包换的活断袖。当年他看中了一位心上人,一位姓贾的翩翩公子,那心上人也看中了他,两只断袖两情相悦,心有灵犀一点即通,缠绵了好些时光,那番缠绵之乐,情意之欢真是塞过了世间万物,天上地下再没什么较之更叫人醉生梦死的了。可良听他上面的双亲却不以为然,良家家财万贯,腰缠也万贯。他双亲膝下却只他一子。他若沦为断袖,百年之后谁来继承他们一家数代祖宗积下来的家业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当然他们说得有道理,可深陷情光中的人却不讲道理,尤其是男人,天生叛逆,就更不讲道理了。
他们两个断袖情深义重,情比金坚,说什么也分拆不开。兔儿这厮居然是只不孝子,有了丈夫便忘了娘,为了同丈夫在一处便六亲不认,同双亲大吵大闹一番,负气离家出走,要同心上人私奔。他许久便听闻隔壁的哪座山乃世外桃源,心向往之,老早便盘算着同心上人前往那处隐居,共话桑麻,依偎到老,再白头到老,真是想一想便觉妙不可言。二人收拾了金银财宝,启程前去。牵着手远走高飞,双宿双飞,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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