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他最初来浸羽殿就表明过睡在长椅即可, 可说到底, 他居然从未真正在那张椅上醒来过。
每回皆在主人榻上清醒。怎么移身的,过程他不清不楚,却是莫名的自然而然, 仿佛他也逐渐成为浸羽殿的其中一主人。
思绪奔驰间,大殿门扇被推开。
硕长的身影走近床边,身上衣袍也换了套, 可仍是贯穿的深蓝。
“腿还疼吗?”
雪闲摇摇头, 方才睡醒, 五感回拢后, 发觉腿确实不疼了, 想来应该是上过麻散粉, 他能感觉自己的腿伤被细心处理过了。
只是眼下他口渴,但总不好让大殿主人去替他倒水。
雪闲正准备撑着床柱下床,厉倾羽却弯身,直接拦腰将他抱回榻上。
“想喝水?”
雪闲有些呆愣,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对方便从桌边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中。两人指头短短接触的片刻,雪闲忽地无所适从。
他穿着里衣裤躺在厉倾羽床上,喝着厉倾羽倒来的水。
为了抚平掩饰这股感觉,雪闲道:“我腿上伤口是你包的吗?”
“不然是谁?”低沉而磁性的声嗓说道。
雪闲将茶喝至见底,道:“我以为是老医修。”
这会儿,雪闲还不知老鬼蝎与金蟾子也上峰了,故只能联想到老医修。
厉倾羽接过他手中空杯,“本尊既会包扎。外人便不必上浸羽殿独峰。”
雪闲这才想起,对方之前就说过类似的话,浸羽殿属外人止步。
而他确实只在这儿见过烛鹊一次,便是出发兽妖塔当天早晨。
雪闲缓过口渴后,感觉四肢躯体仍是无力,“毒蜈蚣尸骨有毒,我身上毒解了吗?”
因身体发软,故这语调缓慢,透着一股软糊。
“解了一半。”
“一半?”
“本尊先行从你储物袋拿了丹药,让你服下了。”
“你认的出丹药种类?”
“嗯。”厉倾羽简单答道。
原本他与医修之事是隔着道墙,完全不解。
可过去九年,雪闲炼过的丹药他全都知道。故自然知晓解毒丹的颜色与模样。
雪闲:“烛鹊和奚雨他们呢?”
“与老鬼蝎和金蟾子正在主峰医堂。”
雪闲惊诧道:“他们也一起回浸雾峰了?”
“他俩说能制出解你身上毒性的药。”厉倾羽望着眼前俊秀却苍白的脸,栗色的发丝散乱在颊边,露出的耳尖白皙。
突地一只白蝎从床头缓慢爬行过来,以十分缓慢的速度,爬到雪闲手背上,利闸随便的开阖几下,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雪闲看不懂这意思,却也不禁失笑:“他居然跟着回来了,可眼下他这是怎么了?”
“老鬼蝎说白蝎认你为新主人,你既中毒,他便感同身受。”
雪闲简直不可思议,“所以他在模仿我中毒的模样?”
有些荒唐…有些可爱。
厉倾羽用雷打不动的表情道:“他方才缓慢爬行也是在模仿你。”
雪闲看着他脸,听这回答,不禁更加失笑。最后笑的整个人趴进棉被中。
也错过厉倾羽那非常细微地,嘴角扬起的弧度。
厉倾羽原本阴鸷一整夜晚的眼神,即便到了白日转换人格后,也仍是冷沉,导致烛鹊等人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一回到浸雾峰就拉着老鬼蝎他们进医堂配药,可此刻,所有的不愉悦,皆因榻上笑倒的清瘦身影,而清朗,而放松。
雪闲从棉被抬起脸时,见厉倾羽仍站在床边,这才收拾住笑意,问道:“下回换药也是你帮我吗?”
厉倾羽挑眉:“这独峰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人?”
雪闲笑笑,对他这番说话方式已是熟悉,眼角看到床边小桌的两朵东西,顿时惊讶地将目光全移过去。
“这是…蓝紫花?从幻境被带出后竟完好无缺!”
雪闲不知这花名的正确名称,毕竟是幻境生物,故以颜色相称。他伸出手指,谨慎地摸了下花瓣,那触感柔滑,宛如真花还长在树上,有着生命力。
厉倾羽:“本尊从袋中拿出时,两朵都未枯委。”
雪闲凝望着那两朵花,道:“不知他们有没有名字。”
厉倾羽:“幻境之花,自无花名。”
“那我就给取一个吧。” 雪闲笑笑道:“既然是幻境中的生物,定是不灭不老,不如就叫恒生花吧。”
永恒的生长,不灭不断。
他朝厉倾羽道:“能把它们摆在这儿吗?嗯……我觉得挺适合你这床柱的。”
其实是他特别喜欢这两朵花,能让他忆起幻境的迷人。以及让他印象深刻地,那一棵布满含苞待放花朵的大树。
这时烛鹊的传声术正好从外头传进。
“倾羽,老鬼蝎他们做出毒蜈蚣尸骨的第一剂解药了,看你要来医堂,还是我们端上去。”
那传声术背景颇吵,雪闲听得出是奚雨正在骂人,“喂!你俩条的这碗不是泥巴吧!我瞧这碗内东西漆漆黑黑,最好你们吃得下去!”
接着是老鬼蝎宛若被揪着胡子痛骂的声音,哀叫道:“别别别!你别打翻!这药十足珍贵呀!还有雪夜灵芝呢!”
奚雨气道:“这不是平常百姓话本中的东西吗!”
老鬼蝎大惊:“你怎么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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