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已近晚春初夏,衣裳本就单薄,她低头看时,发现两边小臂上的一层纱衣皆破了,撩开后发现一边鼓鼓的红痕像是被指甲划出的,另一边更惨,直接被针划破了,还沾着些泥渍,血珠子从白净滑腻的肌肤里争先恐后地挤出来。
“嘶——”何矜捂着胳膊皱眉喘粗气,这点小伤对上辈子的她兴许不算什么,但原主的身子何其娇气,她也习惯如此了,登时就快哭出来,“疼,我去告诉爹爹,我要去找爹爹。”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去告诉爹爹。”何婵几乎要双腿瘫软要给何矜跪了,她哭得比何矜还厉害,断断续续道,“别去,你不能去……”
这事要让爹爹知道,她就彻底完了。
何矜被惊呆,她还是头次亲眼见嫌疑人比受害者哭得还惨,但过了这么久她心性也算磨炼出来了,只是略微冷笑一声:“你诅咒我死,还弄伤我,你有什么道理?你哭什么?”
“没有没有,我真没咒你死!”何婵边哭边摇头,身子还直直往下降,正当何矜以为她要给自己跪了时,她却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巫女说了,这个小人只会让你一辈子病痛,不……不会伤你寿数的!”
郑氏站在一边局促不安,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听到这些话,现在只想先把何婵的嘴给堵上。
是不是蠢?为什么要不打自招啊?
“哦,是吗?不会伤寿数啊?”何矜低头看着满脸鼻涕眼泪的何婵,坦诚说道,“那还真谢谢你了啊,等下我会如实告诉爹爹的。”
何婵差点被她的话绕了进去,反应过来才明白她还是想告密,慌乱之中跪爬过来,也不管地上还有没填好的坑,膝盖上沾了多少泥,抱着何矜的小腿就只管哭:“阿姐,阿姐我求求你了,别告诉爹爹,爹爹要是知道了,我……我就死定了。”
“阿姐?”何矜微微眯着眼看她道,“你在喊我?何婵啊何婵,你没听说过,自己做的事,后果要自己承担吗?哦,也是,照你娘这样子,兴许还真没教过……”
“不过你放心,今日你只要吸取了教训,我会跟爹爹求情,让他从轻发落的。”
“争取让你不用断手了,把腿砍了就行,你瞧,这么听起来是不是很好?”
好?好个鬼!
何婵只管求饶,何矜相信只要她提出要求,何婵甚至会不停地给她磕头,磕到她满意为止。
但她觉得这么做似乎容易折寿,因此只是面无表情地瞧着不远处的郑氏,开口问道:“侯夫人,您说呢?该怎么办?”
郑氏浑身发抖,何二小姐就从没给过她一个称呼,而何矜这一声“侯夫人”也喊得冷冰冰,但她也无心计较,只老实得像只鹌鹑一样:“婵儿,婵儿只是一时糊涂。矜儿,我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一次吧,以后你有什么吩咐,我都……”
“矜儿?您喊我这么亲热,我还真觉得不大习惯。”何矜低头看着说话间,血几乎凝了的右臂,嗤道,“我哪敢对您有什么吩咐?再说你们两个……能干成什么?”
何婵仍不放弃,单薄的双肩一直在晃动:“阿姐,阿姐你有什么要求都行,我什么都能为你做的,哪怕我不会,我也能学的阿姐!”
“唔。”何矜闷头仔细想了一阵,“那你就先给我捏腰捶腿外加洗脚、贴身伺候我一个月,别的……等我想起来再说吧。”
何婵:“……”
还……有别的?
她又小心问道:“那这个木偶……”
“春桃,夏荷!”何矜用食指点了一下那个丑巴巴的桐木偶人,“把它包好了,放到我房里去吧。”
疯子就是疯子啊,一点都不带忌讳的。
“行了,先这样吧。”何矜懒得再跟她们计较,看着自己沾了不少泥土的衣裙,又活动了下有些发疼的胳膊,“夏荷,你扶我回去更衣上点药吧,疼死了。春桃,你去告诉爹爹……”
何婵在她身后焦急喊着:“你说过不告诉……”
何矜狡黠地扭过头道:“我话还没说完,你慌什么?我是说,让春桃告诉爹爹,我饿了,问问什么时候能用晚饭。”
郑氏跟何婵扪心自问,也是对何矜的厌恶丝毫不减,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刀锋就悬在她们的头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被何矜抓住这么大一个把柄,她们也只能认栽,在以后的日子里暂时用力卖乖。
寿康侯这些天一直很忙。
新科进士入仕,还有好些不怕死的文官冒犯了高掌印被贬职,这一进一出需要应酬,还得交接差事,弄得他整天焦头烂额。
高官厚禄有什么好的?脑袋成日悬在裤腰上,还不如做个富商员外郎。
寿康侯在朝廷上经受的种种忧愁和烦恼,在看到何矜的那刻一扫而光。
脾气差怎么了?名声不好又怎么了?他的女儿生得那么美,美到是个女子见了都嫉恨,是个男子见了都心动,他乐意娇惯宠爱,别人管得着吗?
“矜儿,来,这是你最爱的烧乳鸽,来,尝尝。”寿康侯笑眯眯满脸慈祥地夹了满满一筷子鸽子肉,放到何矜碗里,“这几日没留意,你又瘦了些。”
“是,是啊,阿姐,该多吃些。”何婵顺着寿康侯的话说着,把一根鸽子腿夹给了何矜。
郑氏紧接着把另一根鸽子腿也夹给了何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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