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好啊。
虽说这孩子看着也并没什么大出息,但谢幸安能容忍他开出的条件和何矜的臭脾气,已经算是祖坟上冒青烟、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了。
寿康侯略微眯了眯眼,眸中的火星子渐渐熄灭,平复下来呼吸后,他没来由地欣赏起这个倒霉女婿,随手指着旁边的圈椅:“别站着了,你也先坐吧。”
“我记得跟你说过,矜儿的娘亲,是难产没了的。”寿康侯记起来往事,心就疼得直抽抽,但还是要用力憋住了把道理讲给谢幸安听,“矜儿生下来时,她刚好咽最后一口气,连自己用命换来的女儿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撒手人寰了……”
他退回到满目疮痍的回忆里,眉眼间浸透沧桑:“矜儿生来体弱,为了留住她,给她喂奶的乳娘整日都得喝几碗苦药,她身子骨比她娘还弱。我虽知道她性子差,但从来都不忍心责罚。幸安啊,你要知道,不让她生养,我也是为了她好,我实在怕她跟她娘亲一样……”
“幸安明白。”谢幸安话接得十分讯速和严肃,“小婿既在婚前答应了岳父大人,就一定做得到,不让她受生养之苦,亦绝不纳妾,用我这辈子,庇护、宠爱她一生。”
寿康侯心里极清楚,他这个条件一说出口,再多提亲的人估计都会跑得毛也不剩。毕竟婚姻大事,即便是市井里的蓬门小户亦都要指着女人传宗接代,但没想到谢幸安却几乎是毫不犹豫,直接给答应了下来。
那一瞬间,寿康侯以为谢幸安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又耐心重复了一遍。
这就意味着,到你这里将断子绝孙,谢家先人的棺材板集体要崩裂,祖宗十八代估计都会在地底下日日夜夜地骂你。
听没听明白啊傻崽儿?
但谢幸安的回答依然不变,还更高声正经地重复了一次。
寿康侯原本不怎么喜欢他,但也就是从那刻起,直接认定了他是自己给钱也不换的好女婿。
谢幸安本身就是烂命一条,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能娶上何矜,这辈子能有个陪他左右的人,已经是老天爷开眼了,至于子孙后代这种事,完全没在他的考虑之内。
非但如此,谢幸安还能无师自通,进一步知道寿康侯仅剩的顾虑。
寿康侯嗫嚅:“还有这……”
“岳父大人大可放心,即便在避孕一事上,我绝不做有伤矜儿身子的事。”
关于生不生孩子这事,谢幸安其实自认为他无权替何矜决定,但他也怕日子一长被她察觉出来,目前都只在暗中为她调养身子,留待过些年再说。
但别管从前还是以后,哪怕这辈子的行.房,不要子嗣,一切避孕措施,他都打算好了只用在自己身上。
毕竟男人嘛,对自己下手就是要狠一点。
寿康侯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明知自己这事干得不太厚道,面对谢幸安骤然变得无比高大伟岸的身影,重重地点了点头。
让人断子绝孙就算了,还让他一个大男人去自伤,寿康侯毕竟脸皮薄,觉得实在是过意不去,想换个方式补偿:“你的仕途上,我会尽力帮忙。”
分明是客气话,谢幸安也只是礼貌道:“多谢岳父大人。”
他知道本来寿康侯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据谢幸安所知,最近这群阉党的坏事越做越过火,寿康侯已经快忍无可忍,马上要跟这帮混蛋撕破脸,只不过如今皇后病势沉重,唯一诞下皇子的柔贵妃是最最有可能的继任。前朝后宫,无数的眼睛都盯死了他们父女,此刻都自顾不暇了,寿康侯哪还能有余力提携他?
“对了,我听说,镇北侯明日要请你过府一叙?”寿康侯磨了阵扶手,扭头问谢幸安,“你同他有交情?”
“并无。”
“镇北侯这人,常年不在京城,表面上他这人胸无城府,谁知实际呢。和他打交道,你当心些吧。”
谢幸安应道:“是。”
寿康侯又长叹了口气:“陛下宠你,照着形势,你早晚要入阁的,但那里的明枪暗箭更多,如今朝堂上下都已经乱套了,你千万记得保全自己。”
“是,多谢岳父大人。”
寿康侯很满意,随后拂袖站起身来:“行了,走吧,矜儿还在外头,别让她久等了。”
何矜刚刚出嫁,本来就没离家两天,跟寿康侯在饭桌上也并无多少新鲜话聊,只还是那些小时候的往事,再平常的寒暄。
但这样寿康侯就已经极为开心。
谢幸安也没插话,只顾着闷头干饭,偶尔听见何矜的糗事时配合着哈哈笑两声。
何矜佯装生气,去抢他的饭碗:“你别吃了,笑什么笑?!”
“矜儿。”寿康侯故作正经严肃,板着脸跟她说道,“你那脾气收一收,毕竟是你夫君,别看着幸安老实,就总欺负人家。”
毕竟玩坏了这一个,再找个这么好欺负又听话的,就难上加难了。
“他?谢幸安…老……老实?”何矜的脸上肌肉忍不住狠狠一抽,嘴角发颤,望着他那张仿佛人畜无害的脸,忍着崩裂感,违心地点头假笑道,“啊,是,是挺老实。”
什么叫离离原上谱?这就是离了个大谱!
就这个给他送个仇敌,他能变着法把人做成八大菜系的凶残变态玩意,你居然说他老实?
啥也不说了,便宜爹啊,不是我说,老实人,大概就是你对谢幸安,最大的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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