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幸安意味不明地勾了勾他的后脖颈,灿烂一笑。
谢幸安带伤回去上朝一事虽不算多大,但在文武百官眼中,绝对算得上是头等重要、比爆竹还能爆的炸裂级新闻。
仅剩的忠臣们很高兴:国之大幸,谢侍郎一回来,陛下起码能在早朝时听进去些有用的话,兴许还能顺便解决几件正事,再不会只歪在龙椅上打瞌睡、发呆了。
在数量上占有绝对压倒性优势的奸佞很心慌:好日子算是过到头了,谢侍郎一回来,陛下怕是就不再那么容易糊弄,他们亦无法愉快地站在那儿装木头桩子,顺顺利利地混到散朝了。
就连承顺帝本人也表示很激动:天佑他的眼睛,幸安一回来,他便有美色可看,再也不用对着满殿没个周正,丑得千奇百怪、从头到脚全死角的大臣,实在听不进半句话去,只能无助地打瞌睡,还得苦巴巴地被骂昏君了。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在旁人心思各异的目光注视里,谢幸安来了。
他来了,他来了,他迈着慢悠悠步伐稳重地走来了,且面容苍白,只展露出一种状态:他如今很虚弱,尤其虚弱,是全靠意志强撑着来的。
谢幸安在文武百官堆里一同对陛下行跪拜大礼,起身之后承顺帝单独关切着问他:“幸安啊,来了?身子恢复得如何?”
于是谢幸安开始装模作样,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修长单薄的身子微微颤动,启唇轻声道:“多谢陛下关切,微臣……咳咳……并无大碍……咳咳……”
孙平澜跟杜钦看在眼里,骂在心里。
什么玩意?他做出这种样子,装他老母呢?养了这么久,断了条腿的都能健步如飞了!至于么?
“爱卿,这也叫无大碍啊?”承顺帝对美人的抵抗力为零,对病弱美人的抵抗力为负,他啧啧担忧道,“哎呀,你该再多养养再回朝的。唉,既都来了便罢,来人,来人,搬把凳杌来,给谢侍郎看座。”
“陛下,不可,绝对不可。”谢幸安酝酿了一把情绪,护着胸口屈膝躬身,“微臣身为臣子,岂可与天子并坐在大殿之上,请陛下收回成……咳咳……”
“可这……”承顺帝紧紧皱着眉,“可你伤成这样,朕实在……不妨,你坐吧。”
“万万不可。”谢幸安把官袍一撩,就庄重地开始想要下跪,“若因臣使陛下破此先例,微臣罪该万死,宁可长跪不起。”
啧,演得倒还真挺像那么回事,他差点就信了。
“咳,既如此,那朕便收回成命,你快快起来吧。小印子,快把谢侍郎扶起来。”承顺帝眼瞅着他实在起身艰难,十分自然地把目光转向颖国公,“朕说、孙爱卿啊,虽说真凶已伏法。但谢侍郎是为救你,才落得如此的,你可不能忘了他的救命之恩啊。”
颖国公赶紧点头称是。
“行了,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此言一出,最先发声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御史,讲的是岭南湘河决口一事。
“陛下,臣有应对之策。”在百官安静如鸡的沉默中,谢幸安首先走出一步,他身形挺拔,即便负伤依然没能削减他的半分气度,模样病弱但声音却铿锵有力得不行。
瞧瞧,什么叫国之栋梁?什么叫才貌双全?这不就是?
承顺帝看谢幸安,越看越顺眼。
“臣有所耳闻,亦清楚此时湘河的水势,私以为有三个对策可行:其一……设置水闸;其二……开辟支河;其三……疏浚运河……”
谢幸安为了维持人设,说一句就得顿一下,但他讲得条理分明,字字清楚,声音在金銮殿上回荡不停。
承顺帝宛如垫底差生在听高考状元进行学术报告,呆愣愣的,情不自禁地重重点头,只会脱口而出一句:“好……”
虽然他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但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眼瞅着风头就这么多,几乎全落到谢幸安手里,作为工部侍郎,杜钦站不住了,使劲抬杠道:“陛下,臣以为,漕运水道淤浅,阻碍漕船,应尽快堵住决口。”
承顺帝:“……”
虽说他连这句话也听不大明白,但私心就是觉得,谢幸安说的是对的。
作为一生要强的男人,谢幸安当然不肯放弃,依旧坚持道:“陛下,岭南的河道浅,本身就是如此,并非因为湘河的决口没能堵住,杜侍郎只知堵塞决口是要务,殊不知此时秋冬虽堵住了,来年开春必然再度决口,徒劳无益,实不该图近功。”
承顺帝:“……???”
虽然承顺帝依旧听得一头雾水,但谢幸安说的明显字多,理应是他更有道理。
果不其然,通过观察殿上其余百官的面部表情和反应,他可以轻易断定,谢幸安胜。
“甚好,谢爱卿所言极是。”承顺帝只知甭管听不听得懂,一顿夸肯定没错,直接拍板道,“既如此,便由谢爱卿拟定具体对策,再加施行吧。”
百官齐齐叩拜:“陛下圣明。”
啊,圣明!
承顺帝感觉全身上下好舒坦、好通畅。
虽百官从不敢摆在明面直说,承顺帝也早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在背后骂自己昏庸、无能的,此刻听见他们发自内心地在说什么?
嘶,夸他圣明哎!
倘若北辰此时能记录声音,承顺帝非得把这激动一刻留存下来,每晚放在自己耳边听着,日后带到地下也给祖宗十八辈都挨个听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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