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瞥之下,竟发现庆国公府的世子陆澂,不知何时,居然坐到了自己旁边!
阿渺先前,根本就没看见缩坐在阴影里的陆澂,眼下乍然看见他冒出来,先是有些惊诧,随即又立刻戒备地朝萧令露的方向瞄了一眼。
最开始,萧令露说什么“一个茫然不清、一个清澈见底,理应凑成一对”的时候,阿渺还有些半懂不懂。后来再大了些,才弄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小孩都害怕成为众人的笑柄。所以自此阿渺每次遇到陆澂,决计不予搭理、也不会跟他说话,仿佛一旦自己稍稍对他和善些,就会坐实了萧令露她们说的那些话。
久而久之,对他视而不见,就成了一种习惯。
阿渺提起玉箸,给自己夹了一只虾,借着侧头的工夫、偷偷瞄了陆澂一眼。
明明只比她五哥小不到一岁,个子却矮了一个头,还浑身都长得圆乎乎的,正如萧令露常说的那样,确实很像昭阳殿里的那只胖狸猫……
自己长得又不像狸猫,凭什么要跟他凑成一对呀?
阿渺保持着沉默,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陆澂似的,埋头吃虾。
陆澂比阿渺更为拘谨,低头坐着,连筷子也没拿。
阿渺轮着次儿,把面前的菜品逐一地都尝了一遍,却总觉得没什么滋味。
莫不是因为行宫里没有冰窖和昼夜蕴火的温室,没法随时烹饪时令的菜肴,所以做出来的味道就比不上宫里的?
还是说……
她忍不住,又偷偷地瞥了身边的陆澂一眼。
唉……
不知为什么,这小胖子明明一直不言不语的,却总能让她随时随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心里沉甸甸堵的慌……
难道是……上回五哥说的话,真让自己觉得有些良心不安了?
会不会,真如五哥所说,是因为自己心里觉得一直欺负了陆澂、有所亏欠,才将他的父亲梦成了恶人?
若是今天又不搭理他,晚上会不会、又做那种可怕的噩梦啊?
阿渺咬着玉箸,纠结了半天,鼓着脸颊,默默地呼了口气。
她渐渐拿定了主意,在心里默默温习了一遍关于“皇朝帝女”的教导,微微低垂了垂眼,尽量既不失威严、又不显得太凶地问了句:
“你……不吃东西吗?”
女孩的声音很轻,又带着几分不够确定的纠结意味,以至于坐在旁边的陆澂,反应得也如同她一般的不确信。
他先是一愣,怔然了好半晌,方才小心翼翼地往阿渺的方向飞快地瞥了眼,见她虽未看向自己、却微微朝他的方向侧着脸。
莫非……
公主刚才的话,是在问自己?
陆澂心中忐忑不安,又等了一会儿,见阿渺依旧保持着微微侧脸的姿势,这才清了下嗓子,结结巴巴地答道:
“臣……臣不饿……”
阿渺以前没怎么跟陆澂说过话,不知他竟然说话还结巴,一时倒不好再继续跟他往下聊了。
她踌躇了一瞬,取过陆澂面前的筷子,夹了只虾放到他碗里。
“这虾很好吃,你尝尝?”
陆澂身体一僵,垂眸盯着碗里的酱炙虾,出神片刻,然后微微屏住呼吸、转头去看阿渺。
可女孩始终微侧着脸,不肯正视他,面庞细致的轮廓映着台檐下风灯的柔光,显得有几分的不真实。
阿渺把筷子放到陆澂的碗边,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动静,忍不住缓缓将脸又再转过来些,迅速地抬了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吃呀?”
陆澂的视线,凝濯在她的目光中,刹那之间,又不知所措地分开。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她。从前就曾听说过,这位圣上最小的女儿,出生时眼睛生得特别漂亮,仿佛蕴着淡淡水雾,因而得了阿渺这个小名……
陆澂惶然地埋低了头,拿起筷子、夹起碗中的虾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
第4章 被围观的世子
这时,有内侍官过来传话,说太后也到了释心殿,想让孩子们都过去让她瞧瞧。
皇后不敢怠慢,吩咐女官给皇子公主们重新整理衣饰、打扮齐整,然后由内侍官护送着去了释心殿。
释心殿的殿顶上架有缠花竹管,引园中渠水而上,再通过竹管和屋檐倾泻而下,形成三面的水帘,水风夹杂着花香,扑面清凉。殿内灯火明耀、熏香袅绕,衣着风雅的宾主各据席案,持盏笑谈。
齐帝萧景濂,身穿天青色的锦袍,摇着白玉手柄的麈尾扇,施施然坐于屏风前的主位,正与一名高鼻凹眼的僧人相谈甚欢。下首处,坐着三皇子萧器、五皇子萧劭,以及几位宗亲与世家的少年子弟,皆是衣饰清贵、气质闲适。
太后则靠坐在侧面的坐榻之上,抬眼见到几个年纪小的孙辈被送了进来,连忙吩咐侍官将他们带到了面前。
“才大半年不见,这几个孩子就又长大了!”
太后年岁已高、腿脚不便,又离不了温泉,遂常年居于紫清山附近的皇寺之中,很少与孙辈碰面,今夜也是因为有高僧莅临,才特意来一趟行宫。
孩子们依次上前向太后问安,太后也逐一拉着小手,打量一番孩子们的变化,又细细叮嘱随行的女官,该多给孩子们吃些什么、平日要注意些什么。
皇室的女孩儿不多,阿渺年纪又最小,太后瞧着可爱,一直揽在身前,又嘱咐女官道:“回头告诉三公主的乳母,公主在换牙,万不能给她吃太硬、或是粘牙的东西。”低头捏了捏阿渺的小脸,“咱们令薇生得这么好,可不能长一口坏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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