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远愣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被面前的萧令露给打了!
“你……”
他跳了起来,正要发作,突然听见有男子压抑着怒气的呵斥声、从身后传来。
“放肆!”
齐帝萧景濂,在一众随行的簇拥下,正从水渠旁的台榭处匆匆行来。
令露心中一慌,连忙随女官等人跪倒,俯地行礼。
前去求助禁军的宫女,惊动了正在望舒园听讲经的萧景濂。他一则担心两个女儿的安危,二则更忧心安氏两名孩子的情况,遂带着一同听经的子侄等人,匆匆御驾亲临宁香阁。没想到,一来就撞见了萧令露掌掴安思远的一幕。
如今西北战事正紧,就连皇后都知道必须安抚好安氏、万不能寒了靖远侯的心,这边萧令露竟然直接动手打了安侯的独生子,一向推崇虚静恬淡的萧景濂也忍不住动了怒,指着令露训斥道:
“身为皇女,不正仪表、言行无状,实在是荒唐至极!”
收到消息的荀皇后,这时也急急地赶了过来,一面吩咐女官查看状况,一面上前向萧景濂请罪,“陛下恕罪,都是妾平日教导无方!”
跟着御驾一同赶过来的萧劭,则快步走到阿渺跟前,蹲下身、检查她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触碰到她的右手,感觉不对,拉到近前展开,见手背上已经高高地肿起了一块。
查看安思远的女官,也在他的脖子上发现了一个被马蜂扎过的红点,周围肿成一片。
安思远一脸的满不在乎,“扎了就扎了呗,拿马尿洗洗就好了!”
这时,带人巡查花园的禁军长官,在附近的榆树顶上找到了刚筑不久的马蜂窝,辨认出是毒性极强的大胡蜂。皇后这下愈加心急如焚,连忙传召御医,将两个孩子送去最近的殿阁之中解毒。
萧劭亲自抱起阿渺,疾步而行。
阿渺瞧见哥哥面色紧绷、如临大敌,倒更觉得愧疚起来,“五哥你让我自己走吧。我真的不痛。”
萧劭哪里肯听,语气截然,“别说话,也别乱动。”
到了殿阁之中,匆匆而来的御医给两个孩子拔除了蜂刺,清洗伤口,又上了药。
包扎完毕后,御医退出内殿,向等候在外的萧景濂奏道:
“伤口处的蜂毒已清,但侵入体内的毒液已游走血脉之中,只能靠药剂慢慢化解。”
昆虫之毒,可大可小。大多数人,只是伤口肿痛一段时间,便能自愈。但也有少数的人,体质天生特殊,一丁点儿的虫毒,就能致其气促喉肿、无法呼吸,乃至昏厥丧命。
虽然两个孩子暂且看上去都无大碍,但御医为免出错,断不敢拿出胜券在握的姿态,宁可把症状说得严重些。
阿渺手背上的伤,很快高高地肿起了一大片。好在人的精神一直不错,由赶来的程贵嫔亲自照料着,吃了些东西,又饮了御医煎来的汤药。
可喝完药之后,人竟然发起烧来。
一开始,只是头晕脑胀,渐渐的,身体变得滚烫,意识也迷糊不清起来。
程贵嫔六神无主,急的不得了。御医反复察看,也琢磨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阿渺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一会儿见到母亲和乳娘的面庞、在眼前交替地晃动,一会儿,又感觉五哥的气息、近在呼吸之间,低低唤着自己的名字。
还有一次,父皇也出现了。
他坐在榻沿上,神色关切地望着自己,一面向身旁的御医询问着什么。
阿渺意识混沌,小脸烧得滚烫,朦朦胧胧地记起了年幼的时光,声音软糯地喊了声:“爹爹……”
萧景濂有些怔住,继而伸手抚了抚阿渺的面颊,“要快些好起来啊……”
阿渺也极力地想要清醒起来,可身体发软发沉、使不出半点的力气。
有时候,很想做出些反应,却偏偏动弹不得。又有的时候,明明感觉自己在说话,却完全控制不住说出些什么。
迷迷糊糊地不知躺了几个日夜,有次睁开眼时,听见五哥坐在自己身边,正跟谁说着话。
萧劭见阿渺醒来,俯首凑近了些,声音控制得平缓低柔,“庆国公世子来了。让他给你上点药。”
阿渺视线朦胧,扬了扬眼睫,隐约好像看见有道人影、从鲛纱帐帘中躬身而入,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意识混沌,还停留在久远的记忆里,含含糊糊地问萧劭:“陆澂……不是病了……一直咳嗽吗?”
“他早就好了。你别担心。”
萧劭俯低头,掩去眸中的伤痛忧色,轻轻摩挲着阿渺的头发,“庆国公府世代辖理南疆,懂得很多治疗虫毒的法子。等他给你上完药,你就好了。”
阿渺低低地“嗯”了声。
随即感觉有人从托起了自己的手,慢慢揭去了缠绕在上面的绷带,然后用某种冰冷而尖锐的器物,抵在了手背的伤口上。
“殿下恕罪。”
陆澂的声音,悠悠地飘入耳中。
紧接着,阿渺只觉得手背上的伤口一阵锐痛,继而又骤感清凉,似有一股清甜之气,弥散开来。
她本能地缩了下手,扭转身形,倚向萧劭。
萧劭揽着阿渺,哄道:“没事了,已经好了。”
阿渺费力抬了下眼睫,眸中水雾迷蒙的,依稀看见陆澂就站在自己的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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