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仍旧不断地下坠、下坠……
直到有一双手,从后背托住了她,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两个人,贴得那么近, 以至于她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阿渺的心,终于也平静了下来。
她闭上眼,呼吸着咫尺间熟悉的气息。
那是……
故乡的气息。
安宁的气息。
让她……
什么都不再畏惧的气息……
阿渺睁开了眼,入目之处,是鲛纱帐顶绣着的金线蔷薇,一朵朵、盛放得正灿烂。
帐外,有人声交谈之语,低低传来——
“……风闾城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过了。待军资一到,即可发兵南下。”
“户曹也重新核算了宫城停建之后的度支。一应账册准备就绪,只等殿下垂问。”
“这是三司审定的曹启与胡维二人的各项罪名,请殿下过目……”
纸张翻动的声响,断断续续……
过得片刻,萧劭略显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传令给安侯,让他务必留下陀罗原的驻军,以防柔然有所异动。再增派三千精兵,沿着八方镇向西设五处关卡,一旦发现南周楚王的踪迹,格杀勿论。”
众人各自领命,行礼退了出去。
室内,一下子又安静了起来。
阿渺的神志渐渐清晰,动了动身体,只觉得手臂发软、眼前眩晕,默默调节了一会儿內息,掀开被子,想要起身下榻,却遽然腿脚一软、猛地翻滚下来。
外厢中的萧劭,闻声一怔,随即仓忙起身、奔入内室,转到髹金黑漆屏风之后。
“阿渺!”
他上前抱起阿渺,查看她的情形。
守候在外的侍女匆匆赶来,被萧劭摒退,吩咐道:“去请映月先生。”
阿渺脸色尚有些苍白,被萧劭揽在怀中,低低得咳嗽了几声,抬眼看他,“五哥……”
萧劭见阿渺醒来,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醒了就好……”
他温柔的眉眼里印着一抹疲惫,望着阿渺的目光中却似有水光流淌、闪耀着喜悦,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榻上,抬手捋了捋她额前乱发,还像小时候那样轻声哄着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映月先生一会儿就来。等问过他,哥哥就让人给你做好吃的,嗯?”
阿渺昏迷了一个多月,日日只能靠映月配制的药露喂养,以至此时虚弱的使不出力气。
她倚着萧劭,摇了摇头,昏厥前的记忆渐如潮水涌上,哑着声问:
“白瑜和赵易哥哥呢?”
“他们没事。”
“那东海的黄金呢?”
“白瑜去取了。”
阿渺总算放下心来。
“我……是中毒了吗?”
她回想最后一场交战的情形,依稀记得王迴仓惶躲避之际、像是朝自己甩来了个什么物件,刀锋将其击碎之后,手背上就传来一阵麻痛。
阿渺抬起右手,举至眼前,却看不出有什么痕迹。
萧劭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声,“映月先生已经帮你解毒了。”
他将前情往事种种,简略地向阿渺交待一番,只略过了有关蛊和解蛊的部分。
阿渺发了会儿怔,低声问道:
“那王迴他……他死了吗?”
“没死。”
萧劭的语气冷了下来,“是我低估了他,没料到他身边有谋士相助。那人智计,或不在许落星之下。”
阿渺听说王迴没死,一时五味杂陈,说不清自己到底是释然多些、还是懊恼多些,隔了半晌,问道:“那哥哥……还会再派人去杀他吗?哥哥杀他,只是因为他是陆元恒的内侄吗?还是……”
萧劭听阿渺嗓音暗哑,侧身取过案头的药露,喂她喝了几口。
“王迴此次北上,其实是想替南周的楚王求娶柔然公主。”
“楚王?”
“就是陆元恒的长子,陆澂。”
陆澂?
阿渺喝完药露,精神好转了些,脑中浮现出久远记忆中那个小胖子,有些讶然,“他想娶柔然的公主?”
萧劭点了点头。
不是想,而是一定会。
北边传来的密报里说,十日前陆澂竟赶在各方婚使离开之前、亲自抵达了色尔腾,求见柔然国君。不知为何,娜仁公主竟对其一见倾心,当日便央着父王议定了婚事。
如此一来,柔然与南朝结盟、促成南北夹击之势,对大齐而言,实乃极为棘手的局面。
“这些年来,陆澂一直抱病在身、深居简出,参与过的政事、大多经手其姐或王氏,很少亲自出面,我也因此没怎么留意过他。”
现在再回想,那个在王迴身边出谋划策的“谋士”,多半正是此人。
萧劭道:“到底是我疏忽了,忘了他小时候就曾显露过才智,是个十分聪明的人……”
阿渺忧心着柔然的局势,又见哥哥懊恼,忍不住忿怨起来,“哥哥确定密报里说的都是真的?陆澂再聪明,柔然的公主也不能答应嫁他吧?他小时候就长得那么难看,现在长大了,肯定更胖更丑,所以才会一直深居简出、不好意思见人。那种模样的男子,谁会喜欢呀?”
她仰起脸,求证似的看向萧劭。
萧劭也正垂目看着她,蓦地撞进那双氤氲的眼眸,人不觉有些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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