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澂绷紧绳索,对阿渺道:“你先上去!”
阿渺不敢犹豫,拽住绳索,借力纵身而起,足尖轻点绷直的绳中央,跃向树干,攀了上去。
她扭回头,望向陆澂,目光却瞥见海面上高耸而起的一道巨浪疾驰而来,禁不住惊声高喊:
“小心!”
轰的一声巨响,海浪带着劲风已经扑撞了过来,摧枯拉朽般的将所经之处夷为平洋,径直冲入了密林之中。
拴着绳索的大树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又慢慢地恢复平静。
阿渺稳住身形,死死盯着水面,好半晌都不见陆澂浮上来,禁不住胆战心裂。
“陆澂!”
她唤着他的名字,一声高过一声:“陆澂!”
海浪退了下去,而远处的海面上,又有新的一道巨浪在成型。
阿渺拼命拉拽着绳索,准备下水查探,却见陆澂浮出水面,晃了下绳索:
“我没事。”
阿渺手里加快着拉绳的动作,将陆澂拽至崖边,盯着他慢慢攀到树上,语带着急怒地质问:
“你刚才怎么在水里待了那么久?”
陆澂扶住树干,解释道:“我想等浪退了再浮上来。退潮的力度,足以将这株树都拉断……”
他听出阿渺的声音里似有一丝哽咽,缄默一瞬,“你……”
“我什么我?我讨厌死你了!”
阿渺扭过头,解下腰间冰丝链,划断树上绳索、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弹出铁蔷薇,纵身而上,朝崖顶攀去。
她轻功绝世,很快攀至山顶,转身拉紧绳索,让陆澂也借力跟了上来。
两人迎风而立,眺望海面,只见宽阔的海平面上翻涌着接连的巨大波浪,形成了起伏绵延的曲面。
这难道……就是传闻中的海啸?
曾经能抵挡住风暴浪涛的礁石圈,在这样强大的自然力面前,亦是一点儿的办法也没有。脚下的整块沙滩,包括再往内的一大片树林,此刻都已淹成了汪洋!
阿渺突然想起什么,低呼了声:“我们的船……”
这么大的海啸,连岸上的大树都连根冲断,他们停泊在滩头的海船,怕是绝无可能幸免于难。
陆澂沉默片刻,“先去避风的地方坐一坐,等海潮退了,我再去找。”
他之前回到了山坳的居所,留意到天色变化,以为又有风暴将至,便带了绳索去加固海船,谁知竟是遇上了如此可怕的海啸。
两人找到一处避风的大树后,坐了下来。
“冷吗?”
陆澂挪动身体,将最靠里面的位置让给了阿渺。
阿渺摇了摇头,曲腿抱住了膝盖。
海船没有了……
那上面,倾注了他们七个月的心血,用尽了岛上几乎所有的铁器。
以后若要再造,又该上哪儿去找材料?
她长呼了一口气,低下了头,把脸埋进了膝间。
陆澂侧头看着身畔的女孩,感觉她湿透的身躯在微微颤抖,抬起手,迟疑地抚了下她的湿发,将带着泥沙的长发捋至她耳后,等待片刻、不见对方躲避,方才鼓起勇气将她轻轻拥住。
“别担心。船冲坏了,还能想办法再造,没有了铁器,还能试着用榫卯。天无绝人之路,你一定能回中原的。”
他的声音轻而沉,带着家乡的柔软。阿渺觉得,自己这时应该是要撇开他的手、立刻逃得远远的。可或许是身心的疲惫抽光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的她,只想贪恋着他的慰藉与体温,哪里也不去。
两人坐在树下,静静相依,聆听着彼此的呼吸与心跳,思绪缱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风声与浪声,渐渐消退了下去。夜幕中密布的阴云,也在逐渐地撤移。天空中出现了一半乌云汇聚、一半星月熠熠的奇异景象。
阿渺扬着脸,怔怔望着这瑰丽的天象,喃喃开口道:
“这样的夜空,我小时候……好像也见过一次。”
她扑闪着眼眸,在记忆里搜寻着,“就是……那天晚上,我们被卞师兄捉去,然后逃掉,我在石头下躲完雨出来,看到的天空就是这样的,一半是乌云、一半是星星……”
陆澂仰望夜幕,也回忆起了同样的景象,“嗯,我也记得,跟现在一模一样。”
那时他心急如焚,满心满眼只想找到她,望着天上的星星也在问:公主在哪儿呢?
“那时我害怕极了……”
阿渺沉浸在回忆中,呢喃自语:“甚至也想过,就算你是陆元恒的儿子,可只要能陪着我、不让我觉得孤单害怕,也是挺好的……”
夜风清凉拂过,陆澂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某种软绵的情绪涨得满满的。
他低头看她,欲言又止,满腹情思化作一声轻唤:
“令薇……”
“你以后,还是叫我阿渺吧。”
阿渺将脸朝他的臂间靠紧了些,“我其实……都不是真的萧令薇。”
陆澂诧然,却未发问,拥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
阿渺继续道:“我生母的事,你应该听过了吧?她姓殷,是罪臣家的女儿……”
这桩父母辈的往事,是她此生最不愿提及的伤疤,然后此时此刻,她似乎不想再忌讳害怕,静静而述着:
“……那时,我阿娘也有身孕,但可惜那孩子没留住。因为这样,我才能完全没引人怀疑地养到了她的膝下……所以,真正的萧令薇,是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