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他们沿着海岛找了几次,都再没发现任何船体的残骸,也就是说,想要再造船的话,所有的材料都必须依靠岛上已有的自然资源。木材什么的倒不难办,但固定船底的铁钉却几乎没有可能再造出来,若是单纯依靠榫卯和鱼胶拼接,又无法确保能行驶多长的距离。
理智地来分析,造船之事,不但如今需要暂且搁置,将来能不能成功,亦是未知。
阿渺沉默了会儿,缓缓道:“造船的事,可以慢慢来。等你手治好了,以后再造船,也容易些。”
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王迴的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就像你上次劝我那样,总之不用你来背负愧疚……而且,等你治好了自己,确认草药和方法有用,以后回到中原就能帮他也治好,不是吗?”
陆澂领会到阿渺的言下之意,侧头凝视着她,唇畔有温柔笑意淡淡浮现。
良久,轻轻问道:“万一,我们一辈子都回不去了,怎么办?”
一辈子……
阿渺抬起眼,跟陆澂对视了一瞬,心头莫名慌乱,“一辈子……一辈子也太长了。”
要是一辈子都回去的话,他们就得永远住在这座岛上。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现在的两间屋子肯定不够用……后院的炉灶,也得重新修得大些,然后烧几个大水缸,既能蓄水也能储鱼……还有山坡南面和西面的那些果树,也得移植到木屋旁边,省得她每次摘果都跑老远……
阿渺脑海里各种思绪飞驰乱窜,没过多久,就把未来几十年的规划全想了一遍,末了,不觉又有些伤感起来,看了眼陆澂怀里的婴儿:
“最后,等我们都老了、死了……这个孩子一个人活在岛上,会不会……觉得特别孤独?”
“应该会吧。”
陆澂摸了摸怀中熟睡婴孩的小手,“除非,这岛上以后又添了别的孩子……”
别的孩子?
还会再有飓风海啸带来别的人吗?
阿渺想像着那样的可能,视线从婴儿身上抬起,撞进了陆澂的清炤目光中。
昏暗的油灯下,他的一双眼睛偏是那般的清亮温柔,就像海边夜空中的星子,一瞬不瞬的……
她低垂了眼帘,蓦然想起自己之前问陆澂“如何能有奶”的蠢问题时、他红着脸给她解释了半天的答案,一颗心怦怦急跳起来,明知道以对方的性格、多半说的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面颊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火烫起来,梗着脖子,清了下喉咙:
“噢,对啊……”
她看了眼陆澂怀里的婴儿,“等他长大了,我还不老,说不定……我跟他就成亲了,然后有了孩子,那他自然就不孤单了……”
陆澂神色微敛,原本摸着婴孩小手的指尖慢慢收了回去。
阿渺继续道:“你看啊,他由我亲手养大,脾气性格爱好什么的,肯定都特别合我心意!聊天也会特别谈得来!虽然年纪差多了些,但还是挺有希望的……”
陆澂听着阿渺絮絮叨叨地“展望未来”,垂眼望向臂弯里的孩子,觉得突然这皱巴巴的小脸也不可爱了、撅着的小嘴巴看着也不讨喜了,反正就没一处长得好看。
亏得自己之前还担心她会对产子之事留下阴影,如今听她规划得如此周全,倒足见是自己多虑了!
“那你现在就抱着他吧。”
陆澂冷了脸,伸臂将孩子送到阿渺怀中,“抱得多了,感情更好。”
他语气疏寒、动作却依旧小心,递完孩子,顺手取过一旁的小碗,起身推门而出,留下油灯旁抱着婴孩的阿渺,抬眼望向他的背影,忍不住地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眉眼弯弯的像极了月牙儿。
有了孩子的加入,岛上的时间就过得快了起来。
到了满月那日,两人终于给婴儿商定好了一个名字:
行舟。
因为阿渺在起名这件事上有种执拗,坚持想让孩子自己选,遂想出个主意,满月那日一早,便把身边各种器物往孩子眼前送,孩子看见什么东西笑了,就选来做名字。
结果试了半天都没反应,倒是后来陆澂端着喂奶的陶碗过来时,小家伙就突然笑了。
这下阿渺为难了。
陶碗……
也太难听了吧?
最后还是陆澂想出折中的办法,看着碗上两人画的“行舟图”,建议道:“就叫行舟吧。反正以后长大了,也得学着跟我们一起造船。”
行舟算是大名,平时他们便唤他小舟。
小舟早产体弱,虽然靠着陆澂调配的药露、一天天慢慢健壮起来,但到底还是比寻常婴孩发育得迟缓了些,直到四个月大的时候,才能勉强抬头。
午后的时候,阿渺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把小舟抱在身前。孩子倚靠着她,感觉到秋千的晃动,咯咯笑了起来。
阿渺想起小时候的七弟,心底升起一股柔软,仿佛少时那些陡然破碎的童年时光,在眼前苒苒重生。
她低头看着小舟:“等你再大点,姐姐就教你天穆山的武功,让你变得跟白猿师兄一样强。”
说着,用脚尖撑着地面,将秋千的弧度荡得再大了些,逗得小舟又发出一串咿咿呀呀的笑声。
一旁的陆澂,正低头拼合着给小舟做的木澡盆,闻声抬起眼,望向秋千上的一大一小,默默牵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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