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孩子分散精力, 翌日又前往长生殿拜见祖母、陪着老人家说了许久的话, 阿渺暂且在忙碌中找到了平静, 情绪渐渐安定了下来。
过了两日, 一直忙于与各路朝臣闭门议政的萧劭,终于有时间返回后宫, 一早便遣人接了阿渺去纯熙殿用早膳。
纯熙殿亦是仿造昔日萧劭在建业的寝宫而筑, 殿内开阔闲适、清雅贵致,极似主人风姿。殿外草木芬芳,内外之间又只用稀疏的雕窗隔开,人坐在殿中, 一抬眼,便能望见韶光明媚,跟从前建业的同名殿宇几乎一模一样。
阿渺在内侍官的引领下踏入殿中,一入内,便立刻被窗侧高大的隔架吸引了注意力,仰头望向上面摆放着的青铜古剑。
“这是……”
她有些怔忡,童年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浸入脑海,下意识地伸出手,无奈高度还是差了太多,踮起脚也够不着。
萧劭自瓒珠垂帘之后缓步踱出,见状莞尔而笑,伸出手,月白的衣袖轻轻拂过阿渺的手臂,将青铜剑取了下来。
阿渺接过青铜剑,看了眼萧劭,又抬头看了看隔架,微微偏头奇道:“小时候到哥哥寝宫,总想去摸这把剑、却够不着,可现在人已经长大了,怎么还是够不着?”
“因为我习惯把它放在我自己伸手可拿的地方啊。”
萧劭摇了摇头,眉眼蕴笑,“傻阿渺……”
啊,对啊,因为哥哥也长高了呀……
阿渺羞愤起来,“我要是用轻功的话,立刻也能拿到好不好?”
萧劭但笑不语,从架子上拿过一个玉匣,一面打开,一面说道:
“从前旧宫中的东西,应该都已运来了。若是你发现少了什么喜欢的旧物,便让婢女记下,我会派人去寻。”
他将匣中的蔷薇白玉簪取出,抬手簪入阿渺的发髻间:
“当初送你这簪子时,说要给你举行一场及笄礼,如今你都快十七了,这笄礼竟还没办成,是我疏忽了。”
阿渺摇头,“从前那么忙,哪儿工夫办笄礼?我原本也不在意这个的。”
她抬手摸了摸发髻间的玉簪,指尖有些凝滞,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那只镶在簪子上的金蝶,没有了。
可她也没有勇气开口,质问下落。
好像自从上次在吉令驿馆跟哥哥的那场谈话之后,任何与陆澂有关的话题,便成了兄妹二人有意无意都避免着的禁忌。
她知道陆澂被送去了软禁着他姐姐的府邸,也知道萧劭大赦天下、暂时都不会取任何人的性命……可她的心,始终安稳不下来。
两人坐到雕窗前的食案旁。
阿渺扭头望向窗外庭院中的花木,沁人的清香萦萦绕绕,断续不绝。
内侍官姚昌远躬身上前,指挥着宫婢一一呈上膳食,末了,又向萧劭轻声禀报道:
“陛下,太妃娘娘刚让人传话,说长公主殿下的礼服已经备好了。”
阿渺回过头来。
她这才想起,宝华之前提过今日宫中会有庆典,一是庆贺阿渺的归来与晋封,二则是为即将到来的中秋举行宫宴。至于礼服裁制诸事,早在她回京的途中,就有礼部派人来量过尺寸……
萧劭“嗯”了声,示意姚昌远退下,一面执箸为阿渺布菜,一面说道:
“用完膳,你先去太妃那里换衣服,然后直接去大殿。她会帮你把所有事都安排好。”
阿渺小时候也经常盛装出席皇室庆典,并不陌生,闻言点了点头,低头吃了几口东西,转而记起上回宝华的请求,斟酌问道:
“今日庆典,嬿婉也会来吗?”
萧劭手腕微顿,语气淡然,“会吧。”
安锡岳位列大齐一品军侯,执掌北境三军,安嬿婉自己亦有郡主封号加身,即使是女眷,也拥有上丹墀的资格。
阿渺觑着哥哥的神色,大起胆子,问道:
“哥哥有想过……娶嬿婉吗?”
她并不习惯打探萧劭的私事,只能搬出祖母当靠山,声音低缓下来,“昨天我去拜见皇祖母,她一直都在提你子嗣的事。你也知道,她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好,人也有些糊涂了,唯独就还记挂着你的婚事,操心得不得了。所以我想着,若是哥哥大婚,说不定祖母的病也能好起来……”
萧劭放下筷子,取过碟边的琉璃水盏,指尖在盏边轻轻摩挲片刻,淡淡道:
“现在的朝政局势尚不稳定,南方归附的世家、士族,和安侯麾下的北疆军将一向都彼此看不顺眼。而北疆之内,还有一个凉州的周孝义。这种时候,我很难找到让大家都满意的人选。”
阿渺出谋划策道:“既然周孝义的女儿已经入了宫,那哥哥可以考虑再选几个南方出身的妃子啊。至于中宫之位,我其实觉得嬿婉挺好的。她表面看上去不太爱管事,但到底是侯府出身的大小姐,该懂的东西心里都很清楚,而且她对政务什么的也有自己独到的看法,有次她还跟我说……”
萧劭抬起眼,截断了阿渺,“这些事,不用你管。”
阿渺也明白,不论是从妹妹还是臣下的角度出发、她都没有立场置喙萧劭的内闱之事,垂了垂头,声音低微下去:
“我也是考虑到中宫无主、没人帮你管理内务和宗室的事……”
萧劭微微放缓了语气,“我后宫的事很少。如今令露也还在宫中,能帮我分担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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