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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还在洛阳等着自己的阿渺,心中的怨忿淡了下去,抬眼望向帐后之人:
    “天下大势已定,再继续死守南疆,不会给你卷土重来的机会,只会彻底断了你的后路。现在放弃的话,还能有远走高飞的一线生机。”
    陆元恒艰难止住咳喘,盯着儿子,语气犹疑,“萧劭……肯放我走?”
    他征战沙场多年,对政局敏感,眼下的处境,犹如笼中困兽,若不能说服儿子相助,被萧氏鲸吞蚕食便是迟早的事。
    陆元恒无法相信,对自己恨之入骨的萧氏兄妹,会肯在占尽了先机的情况下,任由自己离开。
    “我自有办法送你和阿蘅离开。” 陆澂沉默一瞬,缓缓道:“但阮氏与我有杀母之仇,她、我不能放。”
    洛阳皇城。
    萧劭伤势尚未大好,便已开始重新处理政务,一方面开始在各个州郡肃清祈素教的势力,另一方面调遣能臣武将前往凉州,稳定北方局势。
    即将远嫁漠北、与柔然人一同北上的萧令露,也收到了一道新的旨意,诏令萧华音以宗室女的身份、随她陪嫁柔然。
    离京的前一天,宗室皇亲、以及有封号的朝臣女眷,皆被请入了宫中,参与出嫁的准备。
    阿渺带着礼物抵达瑶光殿时,令露正在侍女的侍奉下,试戴大婚时用的头饰。
    赤金的头冠华贵而沉重,压在挽着乌发的金钿之上。
    令露与阿渺同时抬眼,望向铜镜中的影像,俱有片刻的失神沉默。
    她们姐妹二人从小就性格不合,长大以后也免不了说话犯冲,好像无论怎么样,都适应不了对方。
    令露抬了抬手,摒退侍女,冷然说道:“你来了?”
    阿渺走上前,坐到令露身边,把准备好的礼物放到案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问道:
    “我听太妃娘娘说,你对这门婚事,还是挺满意的?”
    令露抬手理着发冠上的坠珠,“怎么,要是我说不满意,你还能去求皇兄收回成命?”
    阿渺努力忽略掉姐姐语气中的讥嘲,道:“你要真不满意,又有什么不能跟他说的?”
    上次令露在建业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五哥心中未必就没有愧疚。她摆弄着案上的珠钗环佩,等了会儿,不见令露接话,迟疑片刻,又道:“其实赵易哥哥他……”
    “我是大齐的公主,我需要能匹配得上我身份的婚姻。”
    令露果断地截断了阿渺,在镜中扬起头来,口气生硬:“你以前不是总说,我是母后养大的女儿、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吗?既然当了这公主,享受了旁人企望不了的荣耀与尊贵,就得担负起这荣耀背后的责任。这些道理,你又不是不懂。”
    她的五官生得酷似萧景濂,说话间的神情举止令得阿渺一霎怔忡,忆起了尘封已久的久远记忆。
    令露盯了阿渺一会儿,移开视线,拿起案上的粉盒,语速慢慢放缓下来:
    “我小时候,因为养在母后身边,日日看着她执掌中宫,心中便也期盼着有朝一日能成为那样的女子,站在权势的最高处,让身边所有人都敬重我、服从我。所以那时我特别讨厌你,仗着你阿娘和五哥的宠爱,整日无法无天、从不服我管教……”
    或许是因为分别在即,令露不再掩饰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静默一瞬,“我那时其实……也是嫉妒你吧。你有贵嫔娘娘那样的母亲,又有五哥那样的哥哥,不像我,虽然养在母后身边,却非她亲生,总是活得小心翼翼的。”
    阿渺心头滋味难辨,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发饰。
    要是这样的话,能在小时候听到,那或许她和萧令露,也有机会成为一对和平相处的好姐妹吧?只可惜她亦清楚,若非此生再难重逢的这场分别在即,萧令露是死也不会对她示一点点弱的。
    阿渺轻声开口:“可现在你知道了,我根本不是我阿娘的女儿,所以没什么可嫉妒的。”抬手把头饰戴到令露的发冠上,“而且,五哥也是你的哥哥,将来无论怎样,他都会站在你的身后,做你可以倚靠的家人。”
    家人?
    令露牵了下嘴角,薄施粉黛的面容中透着淡漠,“他心里,大概早就把我看作了一个死人。”
    她一向有些畏惧萧劭,两次联姻的安排又让她生了些恨意,所以那日才会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带刺客入宫。然而如今刺客失了手,远嫁的结局也显然无从更改,她反倒再没了顾虑。
    “当初毕竟是因为我撒谎,才害得你们失去了母亲。五哥他,跟你不一样,越是有什么强烈的情绪,表面上越看不出来,所以他看上去对我宽宏、从风闾城到沂州一直都照护着我,可实际心里却是恨毒了我。”
    阿渺不遗余力地维护哥哥,“五哥要真是恨你,当初就不会带你离开风闾城。”
    “他带我离开,是因为我是萧齐的公主、是权势博弈中一颗尚有些用处的棋子,一颗让他没有感情牵系、可以随时舍弃掉的棋子!”
    令露看向阿渺,“什么是真正的爱护?他让你长成了不必倚靠权势、不必倚靠着他像菟丝花那样去活的女子,才是真正的爱护!你懂吗?”
    曾几何时,她因为能一直跟随在萧劭的身边、不用像阿渺那样小小年纪就寄居山林而庆幸过,可如今回头再看,才明白过来五哥的用意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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