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凭证?”第一秋微顿。
黄壤愕然,道:“当然是陛下或者朝廷与黄家签定的育种契约啊。不瞒八十六殿下,这些年黄家的生意,大多由小女子经手。每一单生意必有契约,白纸黑字,不抵不赖。既然朝廷要黄家培育珍稀树种,定有凭证,是吧?”
“这……”监正大人傻了。
黄壤见状,眉峰微蹙,问:“朝廷不会没有吧?”
监正大人当然没有,皇帝亲下召书,直接将戴月召入宫中。那诏书甚至不是下给黄家的。
黄壤一脸惊讶,道:“八十六殿下不会私下与戴月这丫头达成了什么约定,这才瞒着黄家私自交易吧?”她脸色渐渐变得严肃,“殿下,戴月乃是奴藉,不能私自育种。这是众所周知的规矩。殿下不守规矩,如今出了岔子,对我黄家声誉造成如此恶劣影响,这可如何好呢?”
监正大人摸了摸鼻子,表情像是喝了五盆洗澡水。然后他如同戴上面具,瞬间换了副温和面孔。他说:“十姑娘不仅美貌,更是聪慧过人。实在令在下敬慕不已。”
“不敢当不敢当。”黄壤也笑意盈盈,“小女子生怕哪天八十六殿下又要求娶哪位姑娘,再‘顺便’向小女子提亲,那可就不好了。”
……这女人,真是记仇啊!监正大人心中磨牙,面上却仍是笑若春风:“此事,实在是在下考虑不周,唐突了佳人,在下有错。”
现在知错了?黄壤换了一个坐姿,说:“不敢不敢。八十六殿下出身尊贵,怎能向小小女子认错呢?”
监正大人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他于是放了心,问:“不知十姑娘要在下如何赔罪,才能消了这分心火呢?”
这可真是,卑微到极点了。不过横竖无人看见,便可当作没有。
黄壤又慢饮了一口茶,狗东西,服不服?嗯?服不服?
她语气又轻又柔,说:“这如何敢当。只是小女子深知监正擅手工,能以冰丝为绳、珊瑚作缀,编成花绳。”这花绳,第一秋在梦外为白骨崖的医女们一人编过一条,及至到了梦里,又送了戴月一条。黄壤缓缓说,“我见之心喜,也想向殿下讨个赏。”
这未免也太好办了。
八十六殿下忙道:“举手之劳!”
黄壤笑得又甜美又温柔:“既然是举手之劳,那就请八十六殿下编五百条吧。”说完,她贴心地解释了一句,“毕竟黄家姑娘众多,若是少了,怕不够分。”反正你爱编,那就编个够吧!
五……五百条……
但有求于人,又有什么办法?八十六殿下咬碎银牙,吐出一个字:“可!”
——大丈夫能屈能伸!
当天夜里,黄壤随第一秋进到上京。
显然此时监正还没有那么多可以用于赶路的马车,他用的乃是来自玉壶仙宗的传送法符。虽快但贵。
黄壤不适应这符,一阵强光闪过,她眼前一白,脑中晕眩,顿时有些站立不稳。她身体一斜,身边的监正大人立刻伸出手。黄壤靠在那只手臂上,顿时扶上去,只觉得手臂似有千钧之力,稳如山岳。
她等站稳身形,方才松开,心中还咂着味儿。
——这狗东西,还挺能给人安全感的。
此时,接引法阵外站着四个人,看衣上徽纹,隶属朱雀司。众人一并向第一秋行礼:“监正。”
第一秋点点头,收回手臂,道:“戴月被安置在宫中一偏苑,我这便带十姑娘过去。”
黄壤哪里依他,她出了法阵,说:“本姑娘要歇息一夜,明天进宫。”
说着话,她径直出了朱雀司,往玄武司走。
第一秋只得跟着她,道:“双蛇果陛下催要得急,不可耽搁。”
黄壤埋头疾行,只觉得头重脚轻。此时天色已经不早,暮色渐稠。而百年前的司天监与百年后布局相同。只是还没那么多人。很多地方的装饰也不够精细,反正就是一个“穷”字藏在各处,若隐若现。
经过一处,黄壤特意看了一眼——梦外的成元五年,这里种着她亲手培育的梅树念君安。可现在,这里并没有。
玄武司的学子就更少了,经常半天看不见人。黄壤随口说:“他就是催得再急,也不能急在片刻。”
“圣命难违,你如此懈怠,分明是藐视朝廷……”监正大人还打算再恐吓一番。
黄壤终于实话实说:“我晕你那个什么劳什子传送符……”
说完,她捂着嘴,急跑几步,扶着一根树杆,开始干呕。
监正:“……”
好吧,看来今夜她就算进宫,也干不了什么了。
监正大人等她吐完,正要带她去客房。黄壤却自顾自地往前走。她脑袋晕乎,脚步也轻浮,真是……这几年武道白修了。
她打了个哈欠,心中烦恶,头又闷又胀。她来到一间卧房前,径直推门进去。里面桌椅、床榻都是最熟悉的模样。后面还有一个隔间,里面摆着浴桶——黄壤可太清楚了。
她几步入内,在床榻上坐下,说:“等看过种苗,我会列出需要添购的树种。双蛇果这种东西,我此前并未见过,恐怕还需要关于此物的典籍。”
第一秋十分自然地俯身,为她脱去鞋袜,说:“这些不用十姑娘交待,宫里福公公自会负责。”
黄壤嗯了一声,忽觉脚上一凉。她低下头,见第一秋已经将她的两只绣鞋脱下,整齐地摆放在床边。而她左脚的袜子也已经被他脱下,此时他正托着她的右脚,正解袜子的系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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