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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天嵘脸上笑意更加真诚,道:“实不相瞒,在下这次特地赶来玉壶仙宗,还有另一件事,想同谢宗主商量。”
    果然。谢红尘毫不意外,这些个宗主的性情,他太了解了。比如眼前这位柴宗主,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他道:“柴宗主请讲。”
    柴天嵘满脸堆笑,道:“说来也是有缘,在下家中长子,根基已稳,却还未婚配。我这孩子,谢宗主您是见过的。虽说不敢同宗主高足相比,但人品倒也端正。方才我看谢宗主座下这位黄壤姑娘,真是十分喜爱。”
    他话说到这里,谢红尘简直连脸上的笑容都要维持不住。席间,另一个人也皱起了眉头——正是司天监监副李禄。
    以谢红尘的身份,再是如此恼怒,总不能在这种场合失态。
    他放缓呼吸,极力压制心中不快,道:“柴宗主虎父无犬子,令郎自然也是万里挑一。不过阿壤刚刚拜入我门下,学艺未成,不好即刻便另作他想。还请柴宗主体谅。”
    柴宗主当然体谅,他知道这事儿不好急于一时,道:“谢宗主说得是。是在下心急了。不过犬子自幼仰慕谢宗主,日日念叨。不知在下是否有此福缘,将他送到玉壶仙宗游学?”
    谢红尘不好当众驳他,只得应道:“我宗一向欢迎有志之人前来游学,柴宗主向外门报备即可。”
    柴天嵘大喜过望,再三道谢。
    谢红尘目光一扫,看向另一桌的黄壤。黄壤手里拿着筷子,一旁的谢笠正悄悄向她介绍在座的宾客。其实里面大多数人,黄壤都认得——她毕竟做了玉壶仙宗一百年的宗主夫人。
    这样的大席小宴,林林总总,她总是要出面的。
    谢红尘见她只顾与谢笠说话,心中顿时一阵烦闷。
    好不容易,酒宴结束。
    宾客渐散。黄壤留下来,等一个人。
    角落里,黄均慢慢起身,姐妹二人相视一笑,却并没有多少话说。前尘不堪,就仿佛每说上一句话,都是伤疤。所以,她们从不忆当年。黄均笑着道:“前几日我接到你的信,就匆匆赶了过去。幸好没有误你的事。”
    而黄壤的回应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明知道你不想回到那个地方,明知道你不想提及旧事。明知道你的心会再次流血。
    对不起。
    黄均垂下眼眸,道:“不要这么说,我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多年,你一直比姐姐有主意。”
    她心中并无怨怼,而黄壤也没有过多地解释。其实就在梦外,她有好多年没有见过黄均了。黄均的夫家是她亲自挑的,是一户家风清正的好人家。
    夫家不算大富大贵,但胜在品性敦厚。而且更重要的是,远离仙茶镇,却又需要以育种为业。黄均嫁过去之后,帮家里打理田亩,与夫君也恩爱和睦。
    先时,其他兄弟姐妹对黄均这个夫家嗤之以鼻,总还是嫌弃其家世。但后来见黄均日子不错,又心生妒忌。
    黄壤有个妹妹甚至在黄均生下第一个孩子时,想要跑到这户人家面前说嘴。但一向以端庄温婉之态示人的黄壤亲自将这个妹妹的嘴一针一针缝上,之后就没人再敢说三道四了。
    啊,这是当年谢红尘怪责她的第二条罪状——仅因口舌是非,便残害兄弟姐妹。
    也是,他这样光风霁月的人,身处仙门,远离腌臜。他又怎么会知道凡世安乐有多易碎?口舌是非足以杀人,多少人因此毁却一生?
    些许旧事,再提无益。
    黄壤问:“家中侄子可还好吗?”
    “一切安好。”黄均提到这个,唇边不由自主便带了些笑。她说:“前岁我又添了个女儿,家里欢喜得很。我总瞅着她越长越像你,一直想带她来给你看看。可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黄壤却很明白——谁会希望把孩子带回那样的一个地方?
    这些干干净净的小人儿,沾染了一点点污秽,也会令人心痛欲裂吧?
    她吃味地道:“怎么,她也敢有我这般美貌吗?”
    黄均失笑,道:“有阿壤三分颜色,已经是貌可倾城了。”
    黄壤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她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黄均说:“阿壤是打算跟着谢宗主,安心修炼了吗?”
    黄壤与她并肩而行,梦外的她,从来没有跟黄均商量过此事。她知道黄均不愿再沾染仙茶镇的任何事,于是也再没有前去打扰她。以至于后来,黄均只是携夫君前往玉壶仙宗,喝了一杯喜酒。
    二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对话。
    这一刻,黄壤甚至分不清时间。仿佛是梦外的百年前,她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钻营这段良缘。
    而黄均站在她眼前。
    时间多无情啊。转眼之间,已是百年不见。
    她说:“也是,也不是。总之,以后的仙茶镇,姐姐大抵不必再往了。”
    “是啊。不必再往了。”黄均喃喃道。
    黄壤一路将她送到山脚,说:“我就不送了。姐姐保重。”
    我不送了,愿噩梦惊散,人间晴朗。保重。
    黄壤转身要走。身后,黄均说:“阿壤。”
    黄壤停住脚步,黄均说:“忘记那些事,不要永远活在泥潭里。”
    啊。黄壤转身上山。姐妹二人沿着相反的方向渐渐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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