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泣泪如珠,双手扯着谢红尘的衣角,道:“弟子为监正大人深情所动,愿嫁他为妻。但求得师尊垂怜,莫要为难于他。师尊……”
谢红尘喝了一夜酒,但烈酒入喉,人却是越清醒。
以至于此刻,当黄壤握住他的衣角,为另一个男人苦苦哀求时,他还能觉出心痛。那言辞如刀,字字剜心。他低下头,看佳人美眸含泪,珠摇玉坠。
“你真的……爱他吗?”他轻声问。
黄壤深深吸气,道:“回师尊,弟子心悦于他,希望能嫁他为妻,白首同心。”
那……我们的百年算什么呢?谢红尘想要这么问。但是他问不出口,哪怕是到了这样的时候,他也没能忘记自己的身份。
第一剑仙,玉壶仙宗宗主。
哪一个也不是谢红尘。
他伸出手,想摸摸黄壤的头发。黄壤的头发很浓密,寸寸如丝般柔滑。
可是现如今,只怕这个举动,也是奢望。
“好。”他轻声说,“为师……应允。”
短短四个字,字字刺心。
而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第一秋。
二人四目相对,谢红尘身上的酒气散了,心中的酒意却升腾而起。
百年光阴如梦,他似乎什么也没剩下。
他轻声说:“我应允。不必要什么聘礼,你想嫁他,便随他去。”
随着话音落下,黄壤听见一声轻响,随后手背微凉。她目光回转,看到了一滴眼泪。
她缓缓抬头,正对上谢红尘的目光。
他终年清冷的眸子里,光阴破碎。
红尘,我终于是得到了这一滴泪。
黄壤以指腹沾了那滴清露似的泪珠,恍惚间又见当年祈露台,少女紧贴着那个玉一般的人儿,呢喃道:“人家脚都扭成这样了,你怎么一句安慰都没有呢。红尘,你这个人,真是半点也不懂心疼呀……还是……你只是不心疼我呀?”
往事寸寸碎散,焚燃为烟。许久之后,黄壤深深一拜:“弟子,谢师尊成全。”
红尘,梦里梦外,我都该醒了。百年姻缘,断绝于今朝。我不再恨,不再怨,不再不平。
也……不再爱了。
愿从此以后的仙茶镇,你我不再相逢。
第62章 不晚
谢红尘当众应下了这门亲事,谢灵璧虽然不满,却也没有多说。
他身为老祖,不能当着司天监和何、张、武等人的面,去驳宗主的话。
然而,何、张、武等三人却是十分细致的。纵然此事尘埃落定,他们也并不离开。反而是以长辈之名,帮着玉壶仙宗,开始置办起黄壤的终身大事来。
采买自是不必说,宗里的布置也一样马虎不得。
三人身为一方之主,如今却滞留玉壶仙宗,亲自料理这些小事。黄壤自然知道他们是为了谁。
——定是知道谢灵璧不满,怕他难为自己。
黄壤这一生,有父如黄墅,有母如息音。
但此时,她却见到了真正的长辈应该是什么样子。
在几人的操持下,玉壶仙宗的请柬一封一封地发出去。山上大到场地,小到草木,也都一一装饰起来。
这场喜事,更是闹得沸沸扬扬,无论仙门还是民间,无一不在谈论此事。
有人说,这表明朝廷与仙门将摒弃前嫌,有人说黄壤不过是仙门派入朝廷的探子。还有人说谢灵璧是迫于何、张、武等人的压力。
传言纷纷扬扬,各有不同。
监正大人自然是不在意。直到另一种传言入耳,他终于是坐不住了。
——这一日,朝廷缴获了一批禁书,监正大人见了,不免问翰林学士唐大人:“朝廷多日不曾下过禁令,怎么会还有禁书?”
唐大人扫了他一眼,说:“监正大人问得好啊。唐某也正好想赠一本给监正。”
说着他,他挥挥手,自有一小吏将书籍奉上。
监正大人随手一翻,脸上神情渐渐凝固。
——书是一本野史,上面绘声绘色地解释了监正大人死皮赖脸、不惜四尊超甲级对战傀儡也要求娶黄壤的原因。
监正慢慢往下翻,发现作者对此事的解释真是别出心裁。
作者将监正大人“腰缠宝物”之事,与他的“青梅之死”联系到了一处。得出了“一般女子无福消受”的结论。然后又将修武道且土妖出身的黄壤与此事相勾连。
得出了监正大人为何非黄壤不娶的结论。
当然,其描绘之细致,活色生香、无一废字,没有二十年脑疾者不能复述。
“市井毒瘤……”毒瘤啊!监正大人面无表情地将书本放回去:“刊印成书者通通抓捕!”
时间转眼间到了成亲这一日,不仅司天监重视,玉壶仙宗也是广宴宾朋。
这一日比及黄壤拜师那一天,便又热闹了许多。
更为难得的是,连白骨崖苗耘之也不远万里赶来,讨这杯喜酒。
苗耘之可是甚少理会仙、凡之事的,这些年他悬壶济世,只是这脾气却坏得很。
师问鱼寿辰也曾宴请过他几回,他连贺信也不发一封。
如今这一番露面,着实出人意外。
因着他的现身,一些不世高人也纷纷而至。
这为玉壶仙宗平添了许多辉光,不像是为弟子成亲,倒更像一场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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